雍和,是上海新闻界颇有名气的摄影记者。多年来,他在新闻摄影方面,匠心独具,独辟蹊径,棋高一着,别有神采。
新闻摄影记者与文字记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用相机采访,用影像说话。相机是摄影记者最重要的工具,影像是他们用来反映社会,发出呼声的载体。优秀的新闻摄影记者并不会只以图片来说话。照片总是非常直观感性的,它能够将观者的情绪瞬间带入新闻现场,将新闻人物的喜怒哀乐生动地铺陈在我们眼前。
另一方面,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只是记者截取某一时空的某一个点,照片与照片之间往往没有内在的逻辑关系,需要文字去编辑、充实和规范,没有文字说明的新闻照片往往很难完整地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因此,“笔杆子”也是新闻摄影记者不应当丢弃的重要工具。相机是摄影记者的傍身武器,但是在成为摄影记者之前,首先应当是一名记者,应当以文字记录作为最基础最有效的报道手段。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记者要注意结合多种手段来完成新闻报道。照片是一种快捷高效的记录手段,但只有照片,一则新闻是不完整的,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影像本身无法完全传递这些信息,需要辅以文字的解释和说明,才能使得照片在新闻报道中更具说服力和震撼力。
这不仅是为了读者能够更快速有效地了解新闻信息,也是在帮助记者自己理清照片的顺序和关系。许多摄影记者拍完了照片,事后自己也不知道照片的来由,照片背后的故事更是常常乱了头绪,这就是工作中的失职了。
世界上最著名的摄影师联盟玛格南的第一信条是:新闻摄影关心人类。正是这样坚定的信念时刻提示着新闻摄影的职业道德底线。
雍和认为,真正的新闻是那些即使过了5年或10年依旧具有探讨和研究的价值,能够载入社会发展历史和印刻在人们记忆中的新闻。
由于这一作用需要经过较长时间才会见效,所以更加考验记者对事件新闻价值的判断能力,考验记者的文字和镜头对信息的过滤能力。
雍和从事新闻摄影几十年,始终对摄影怀着满腔的热忱和执着的追求,并朝着自己明确的目标踏实迈进。他坚持对历史负责的态度,通过自己的影像记录下了人民、生活、社会的方方面面。而雍和无论在政治上还是文化上的高素养,也让他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正如陆游所说,功夫在诗外,政治和文化素质就是雍和作为新闻记者最大的外功。对一名记者来说,政治觉悟的高低决定了记者的视野和新闻采集的角度,而文化素质能够让记者分析问题不流于表面。
这里,我们以雍和在近期抗震救灾报道中的作品为例,评析他的新闻摄影理念和新闻作品。
汶川特大地震发生时,新民晚报首席记者雍和远在欧洲,当他赶回国内,马不停蹄地奔赴四川时,已错过灾后救援的第一现场。听说震区中就属北川最惨烈,雍和便决心前往。但他被告知:来晚了!北川封城了!但雍和觉得:如果去不了北川,必将遗憾终身,就算进不了城,在外围也可间接了解一些情况。同时,他也想为北川留下大撤退后最后的影像,所以决心冒险一试。
于是,雍和和同伴几经周折进入北川。眼前的一切使他震撼,这座死一般沉寂的空城,房屋被震碎成粉,遍地都是断壁残垣。胸中积聚着沉痛和感慨的他,手中的相机却迟迟举不起来,这满目疮痍不知从何拍起。过去99%的拍摄都是以人为对象或风光摄影,但北川城里,所有人员早就撤退一空,此时的拍摄面临无人物可拍的境地,也面临了摄影见真功夫的时刻。眼前的这一派景象又太过悲怆凄凉,让镜头后的这双体察了社会各色人物风情的慧眼,此时一次次地失守泪水的最后防线,泪水如放大镜般地产生了独特的作品。
《一座没人的城》摄于封城后的北川。死寂的城内忽然传来了狗叫声,凄凉的街道上走来一只小狗,一歪一瘸,疲软无力地走着。为了防止疫病,城内的牲畜应该早被宰杀了,大难不死又劫后余生的它,看见生人也没有躲避惊吓之情,只默默地守在几个裹尸袋旁边,徘徊不去。
难道这是曾经裹走他主人的裹尸袋?它至死不渝的守候,让人哽咽。(见本期封二。下同)《汉旺之痛》同样摄于汉旺。汉旺几近被夷为平地,抬脚便是碎石瓦砾。这四分五裂的墙,原本是绵竹汉旺中心幼儿园的教室,或许是个大班幼儿的教室。墙上的彩色字是孩子们对即将要升入小学的憧憬,墙上描绘的孩子们的世界是蓝天白云,碧草幽幽。可是这一切,如今看来更加凄惨苍凉。墙上的娃娃仿佛也在痛苦中挣扎,痛得直哭喊。“X”字形的裂缝向四方扩散,形成了一张无情的网。歪歪斜斜的小板凳让人联想起原本坐在上面的活蹦乱跳的鲜活的小生命,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在灾区的外国搜救志愿者》摄于绵竹汉旺,外国救援人员跟在搜救犬的后面,试图寻找尚存的生命。搜救犬站在一块巨大的楼板上,长吼呐喊着。试想,如果这废墟下还埋藏着涌动生命,或许已奄奄一息如风中之烛,但听到这犬的长吼吠叫,很有可能将重燃起生的希望。
事后,中国青年报“冰点”的主编听说雍和一行成功进入北川,立即找到他,约请他写一篇封城后北川的报道,辅以最新照片。平日里,一些配以照片的新闻评论性文稿只要五六百字,况且以往的文章多写人物,大多描绘人物的反应、关系和状态。可北川这座“空城”,当时没有人物可拍,也就没有人物可写。虽然这一张张空镜头的照片都浸润着浓烈的人文色彩,但没有人物和故事,对写作造成了很大的难度。雍和当晚一回到上海便开始动笔,仍然沉浸在目击北川人去城空的悲痛之中的他连夜赶稿,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包括视觉,嗅觉,听觉,甚至是触觉,来回忆进入北川最直接最震撼的体验。8000余字的文稿送到“冰点”,主编只惜字如金地给了两个字:很好!
6月4日,中青报“冰点”的“5·12特别记忆”整版刊登雍和的文章,配以他在封城后的北川摄照片,图文并茂地揭示了北川最后的身影。
随后,中国几乎所有的主流网站悉数转载,在网民和读者中都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在腾讯网上更是创下了13000多跟帖,这对于一篇并无耸人听闻社会故事的文章来说实属罕见。
“从影”以来,雍和一直以“草根”的视角观察、体悟社会,倾听被遗漏的声音,捕捉被忽视的景象,为我们讲述一个个生活中的故事。同为上海知名摄影家的陈海汶先生曾这样评价雍和:“每一次看雍和的片子,都觉得是在读一本社会学方面的书,他的每一张片子都能展开一个故事,展现一个社会,我想象我要是离开地球一年,但我只要读懂雍和的片子,我照样可以了解这个社会发展的脉络。现在我们都说是一个传媒的时代,像雍和这样的片子有生命力,有市场,更有经济价值。”十几年下来,雍和积累了几十万张关于上海点滴的照片。当被问起这些是否包括了所有发表和未发表的照片时,雍和忙说,哪有这么多发表的,多数照片都是没有发表过的,它们其实更是一种历史资料而非新闻图片。是的,十几年来,雍和一门心思地拍摄上海,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以纪实的态度去关注新闻事件,以洞察的视角记录身边的新闻。于是人们在这一张张生活化的相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也看到了雍和无处不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