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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与创造的启示

2008年5月,北京画院组织画家去河南林州太行山写生,白羽平当然也在其中。林州太行山大峡谷绵延几十公里,两岸崖壁万丈拔起,突兀于眼前,身处其中,视觉感受强烈但也不免有局促压近之感。这种景象对于油画家的写生来说,或许是个难题。但是,等见到白羽平的写生,我的这个担忧消失了。白羽平似乎不受对象的束缚,依然能突破眼前的景象局限,果敢处理,大刀阔斧,概括恰当。画中景象开阔,而又不失峡谷的特色与气势;既有写生的生动,又有不受具体景象制约的自由,以及大笔挥洒、刀笔结合而形成的意趣,白羽平的写生如同他平时的创作一样,能“师造化,得心源”,这种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羽平的油画多取材自己的家乡晋北黄土高原。其地广袤无限,坦荡沉厚。作为题材,黄土高原并不鲜见,很多画家都对其情有独钟,由此表现出的艺术形象和感情气质亦是丰富多样。然而像白羽平这样长其眷恋于斯,把自己的感悟深深融入于斯并做出独特艺术创造的画家却很少见。白羽平笔下的黄土高原,境界宏阔,气象万千,纵横旷达,意指千里。画而意象或乌云笼罩,黄沙扫面,或情如冰雪覆地,静寂纯澈。自然景象、内在情感、意笔经营,汇集的白羽平的手中,使他的画作呈现出一种意蕴丰厚、变幻莫测的展露北方宏大意蕴的景象,这个景象具有苍广朴率之美,沟壑纵横之美,瑰丽变换之美,形式构成之美,意象创造之美,由此给人以震撼、以遐想、以陶冶,以向往……

  任何一种艺术创造,归根结底都是作者出于对客观对象的感情抒发,是作者由此内在情感的外化和形象化。没有人的感情的关照和映射,自然就是自然,水远只是相对于人的客观存在,因此也就无所谓意义可言。但是,一旦自然物象进入了人的关照,特别是独特的审美关照,自然就同人的内在丰富的情感产生联系,或者说,自然就被投射了人的感情,因而自然也就“显现”出了人的种种情绪和气质,由此自然物象就成为人抒发感情的对象和媒介。因此可以说人对自然物象的审美感知,实际上就是人对自身的情感认知。由此可知,同一自然物象在不同人的眼里,就会表现出不同的审美和情感倾向。因而,自然物象在不同的艺术家笔下就具有各不相同的艺术形象,显露出千差万别的审美意境。很显然,黄土高原在白羽平笔下所显出的独特意境正是他自身独特情感的映射,是他内在感情的追求和抒发所决定的。内在的感情影响和决定了艺术家对自然物象的观看方式和兴趣视点所在。而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还必须把兴趣视点所见的物象转化为可视的具体的艺术形象,也就是要“翻译”成独特的艺术形式。这就是说,自然的形象需要经过感情的陶冶才能转化成为艺术的形象,才能成为承载各种感情意蕴的能要动人心的艺术形象。白羽平显然在这方面具有特别的能力。在白羽平的眼中,黄土高原的纵横沟壑具有一种独特的线条交错、地面构成之美,而由无复同样的沟壑所切割的自然块面,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高或低,相互映照,张弛有度,有节奏有韵律。白羽平把这种自然块面构成加以提炼概括,使之更鲜明更集中,由此块面与线条一起合秦,形成丰富繁杂而又井然有序的形式和声,产生了独特的形式美感,这既是黄土高原的自然形态,又是提炼的形式构成,他自己独特的审美兴趣正于此间浮现出来。白羽平还不只有形式构成的发现。他在黄土高原中同样发现并提炼出了独特的色彩符号。白羽平在自己的画作中强化了两种色彩:黄色和白色,因而使自己创作的意象更具有了强烈而鲜明的气质。黄色是源于黄土的第一印象,但白羽平却极大地予以强化,并使之常常隐现于光怪陆离的光线氛围中,由此,黄土色彩变幻不定,欲隐欲露,给人以神秘莫测之感,而这正是黄土高原变幻无常的自然症候和情绪印记的映照——浓烈而不失于单调。相反,白色在白羽平的笔下却纯净透彻得多。白羽平喜欢画冬天的高原。厚厚的皑皑白雪把高原的一切都覆盖了。除了高原沟壑的断面 依然显露着原貌与沧桑,一切琐碎与细节都在白雪的笼罩中全无踪迹。由此大地变得纯净而透明,静寂而和谐,似乎只剩下纯粹的黑白二色。白羽平在这黑白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的情感的释放和依归之所。白雪使高原变得更加单纯坦荡,由此,白羽平笔下的白色意象也具有了更深的内涵。大片单纯的白色,使块面结构的轮廓与边缘更加清晰明朗,依稀错杂的远树、沟壑、房屋以灰、黑、褐、青等色微妙显现,并与大块白色相衬托,相依存,构成既单纯又富有变化意趣的色有之美。然而,白羽平在此中要表达的是单纯、明朗、宁静的精神诉求,是对清澈、高亢、坦荡的真精神的向往,是对彻骨无畏、不屈不挠的真意志的颂扬,以及对此中所孕育的无限生机的憧憬和温暖的关怀。而这一切深刻表达的背后,正是出于白羽平对于自己家乡,对黄土高原深深的眷恋!

  白羽平的创作提示了一个不断被艺术史验证的艺术真理:艺术创造首先是感情的抒发,有了独特的感情才会有独特的观看,艺术之美由此被发现,被创造。自然之美其实到处都存在,就看它是否为我们自己的感情所触动,为我们所发现。然而,也正如白羽平自己所说,抽象的形式美虽然在自然中已经存在,但它处于太多的影响干扰中而不易被感受着发现。艺术家需要有善于发现的慧眼,从繁杂的世界里发现和重建,进行提炼、组织,去感受隐蔽的矛盾与和谐、节奏与韵律、运动与张力等,将这些构成有机的整体,使之具有与生命和情感相连的形式特征。然而,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个“发现”的获得需要花费多少的精力和努力,恐怕只有真正走过来的人才确切地知道。

  愿白羽平收获更多的发现! 

                王明

               2009年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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