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古时亦称为研。汉刘熙著的《释名》中解释:“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砚历来作为文房重器,君子至爱,在文房四宝里面,砚恐怕是可以溯寻到最古老悠远的历史见证物。人类在新石器时代便开始用石头作为研磨器来制造颜料,这或是早期砚的雏形。从出土发掘的证据来看,陕西临潼姜寨村发现了一方距今约五千年前仰韶时期的石砚,用以捣磨颜料,或许是目前已知的“砚祖”吧。
据传宋代大书法家米芾嗜砚如命,著有《砚史》,并曾经“抢”皇帝宋徽宗的御砚据为己有。由此可见当时砚已经从实用功能,渐渐转而进入雅玩的序列。宋代之后,砚的发展逐步以追求审美情趣为主,走向了艺术化的道路。
砚承载着古时候人们的文化寄托与欢乐。表面上看,仿佛追求砚的产地、形状、刻工、质料、色彩等,砚形或古拙质朴,或典雅温润,或华丽繁复,好的砚台温润细腻,用口“呵”之即可得墨,等等;而实质上器以载道,砚不仅承载着每个时代的审美趋势,更是盛满名士圣贤对国家、民族、时代无比的爱恋。一方小小的砚台,能够激发起雄浑浩荡的才思和耀动千古的文翰,多少华章诗句、历史典籍从砚池里飞出,多少翰墨精品、绝美画卷从砚田中收获,因此人们用“养砚”的方式来表达对砚的款款深情,期冀着能够从砚中收获更多的希望。
砚自从进入文房的那一刻起,便与细腻深邃的中国传统文化相伴共生。我们曾经探讨过墨分五色——焦、浓、重、淡、清,传递着黑与白之间无穷无际千变万化的水墨世界,越是细腻的砚台,越能够磨出颗粒细润、便于与水融合无间的墨色,从而能够表达出更多精微层次的效果,宣示着神妙的情感,焕发出来对于天地造化、自然山水、花鸟乃至人物等气韵生动的深刻描绘。因此说来,砚从自然中磨砺而出,又为回归自然的意象描摹之重要器具,这种轮回往复深深遵循着中国美学的意蕴,砚与其他的文房器具交映生辉,而作为最质朴和天然的材质,砚石寄托着人类自石器时代以来对自然的敬畏和交融之心,因此古人拜玉、拜石、拜砚的情感同出一辙。
磨墨也被称为“耕砚”,仿佛一片有待开垦的田野一般,需要虔敬心灵与细致耕作,才能够有丰硕的收获成果。古时候常有“铁砚磨穿”的成语,寓意是用功的程度,磨墨到了能够将铁制的砚台磨穿,大有滴水穿石的架势,人生有限,岁月流逝,把有限的生命消磨在铁砚之上,也是一种矢志不渝的文化决心。古人还有“磨墨如病夫”的说法,意思是磨墨要重按轻推,“耕砚”快不得,须要耐心细致地完成,“非人磨墨墨磨人”,古时候用慢的生活态度,从容的心境,徜徉在悠然的时光里,来体会和享受着生命每一个充满欢愉的吉光片羽。
今天,匆匆的时代脚步无法接受慢的节奏,能够用砚来磨墨的人少之又少了,砚的功用或许只是在收藏界、在拍卖会上派上用场。我们只能在一块磨得很深的旧砚上,来体味那时的深情与文心。但也不妨弄一盏清水,选一块烟墨,寻一方有着岁月流痕的旧砚,轻轻的、细细的在砚台上磨一磨,任烟霞从手下流转。这时候我们或许融入到时空隧道之中了:同样一方砚,在不同的时代人的手上轻轻地消磨,体味耕砚的过程更像是在“耕心”,体会那般的细慢心性与平静,别样的文化脉络因此代代相传。如果今天我们能够拥有一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不仅仅是一种使用功能,更是一种文化记忆,独特的生活价值能够附着在别样的文房器具上面,倾诉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文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