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成活。极欲画家北京盛夏的大街上,朱建新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行走,那已经是他中风第五年了一位美女迎面走过,他眼神一下就亮了,立刻推开旁人,自己走了起来。行动不便,口齿不清唯有对美女的爱,依然旺盛。朱新建爱美人,远近闻名,他画美人别具一格,大胆、色情,但不媚俗。用陈丹青的话说,超越了古人的春宫图,比赤条条的肉体更动人。李碧华更是断言,还没有谁能对一个美人做出如他这样富有感觉的描述。仅此一点,没有人能把他击倒。他笔下的女子生机勃发,慵懒缠绵,香艳露骨,充满性欲的味道,但又是那么纯粹,那么洒脱。画里的“真”,让男人都觉得羞愧。再加上他的书法,既有颜真卿大字麻姑的劲道,又有波洛克的挥洒自如。像小孩子写字一般歪扭,实则怎么也模仿不来。这名女子成熟有风韵,又不失年轻活力她头发披散,却丝毫不乱,双手伸到背后欲解开内衣扣子,似娇羞妩媚,亦大方自然。实际上要论画法,他画的“都是错的”,透视比例都不对,但恰恰不能改,改为正确也就不合适了。1953年出生的朱新建从小朱就对画画有兴趣,但因为形搞不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画黑板报不能画正面人物,让一心想要英雄的他很是不服。美工组也不肯收他,关着门不让他进来。小新建不甘心,在外面嚷嚷,说自己就进去看看。看到他的画法,老一辈都觉得,这是祖师爷不赏饭吃。尽管如此,朱新建还是本能地喜欢画画,废报纸,旧杂志,瓷瓶子,只要看到大师的画,他就在心里琢磨。自己随身带着小本子,随时随地地画。就这样,他进了南京艺术学院,虽然仍然是班里形最不准的,毕业之后却也得以留校任教。毕业后,他很快就在全国第六届美展中获得银奖,连环画《除三害》获全国少儿图书优秀奖,后来又给动画片《老鼠嫁女》《金元国历险记》《皮皮鲁和鲁西西》设计了人物造型动画片《老鼠嫁女》然而光是这样还无法满足他的欲望。他一心要画国画,而且要画到极致。几年之后,一套金瓶梅画册横空出世,在湖北青年艺术展中亮相。署名大丰新建。看似笨拙的线条却充满激情,带着色欲的神韵。简约的笔墨,尽显女子的妩媚身姿。
还从来没有人敢公开把女人画得如此媚惑与性感。老艺术家们一看,气得直敲拐杖。“他论他的,我画我的。”朱新建干脆辞了公职,专门画画,画个痛快。极具争议的作品也让他一炮走红。大家都在想的,却又不敢说不能说的,居然被他堂而皇之地用笔墨画了出来。既有对传统画法的继承,又是对传统的挑战和突破。在那个充满禁忌的年代,他用“齐白石的笔墨”为“性”正名。和他的通透比起来,我们都假了。他的笔下,不仅有欲有性,更有纯真的爱,和慈悲的心。
不懂画的人也喜欢他。不为别的,因为他够真。不得不承认,他懂性,懂情,懂得我们所有人。他画美人,一画就是二十年。创作欲极其旺盛,有时候一晚上画四十张。就连外出住宾馆,夜里也要画个不停。怕打扰到同屋的人。他就躲在厕所里画。
同时代的画家无一不佩服他的勤奋。对朱新建来说,画画就是快活,而且要拼上命,才最好玩最快活。五十多岁时,一场中风令他右侧偏瘫。大家还在议论他能不能活的时候,他却已经开始用左手作画了。
他的左手画,少了一份火气,多了一重包容。用右手无法企及的禅境,左手反而轻松做到了。虽然看起来像涂鸦,可大家公认他天赋甚高,独特的才华无法模仿。画中随意的效果不是随意画出来的。实际上他熟透笔墨,下笔时胸有成竹,却依然小心谨慎,基本一笔到位。有人说,懂得了朱新建,才会真正懂得笔墨是怎么一回事。朱新建自画像有人说,在中国影响一个时代的人,文学上有王朔,绘画上有朱新建。他们都在原有的审美标准上,用流氓的方式做了一次革命。巧的是,后来这两人还结成了亲家。2013年9月朱新建儿子朱砂和王朔女儿王咪结为连理。
2014年2月,这位快活了一辈子的人去了天堂继续快活。大丰新建离开了世界,他笔下一个个美人,站着,坐着,躺着,还在世间活灵活现。朱新建一生以“下臭棋,读破书,瞎写诗,乱画画,拼命抽香烟,死活不起床,快活得一塌糊涂”为信条,自称极欲者,有欲望就要做到极致。画如其人,人之至真,画亦至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