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光教授素以人物画知名于世,所作花卉、动物、山水,知者不多,近年公诸于世者,大多是借助“挂历”这一媒介刊布的花卉写生。在杨先生来说,这些偶尔为之的小品,本无关于宏旨,然而对读者如我来说,从这些即兴小品中,倒是能够分享到一份意外的乐趣。
概而言之,杨先生的花卉、动物、山水画,在语言风格上是他严谨的写实主义人物画的延伸,从其笔法、结构中,可以看到杨先生追求形神兼备的一贯宗旨。譬如为岁朝清供的一盆兰花写照吧,杨先生用的虽然是传统的没骨手法,但调色和墨,一若其没骨人物画一样,一笔之中兼顾了阴阳向背,形、态、质、神。和他的朋辈黄胄一样,杨先生的动物题材作品奠基于长期的速写训练,摹形绘状,得心应手;但与黄胄又明显不同,杨先生更倾向于在体积结构的准确把握中层现对象的神彩,而黄氏则乐于在线条纷披的过程中感受对象的运动节律。
山水,在杨先生的作品中经常作为人物背景出现,为了强调场景氛围,他把西画的光影效果直接引人中国水墨画中,早年熟习的水彩画法在这里也派上了很大的用场。虽然,独立的山水画,在杨先生的作品系列中为数不多,但较之小心翼翼、合规中矩的花卉之作,我觉得此类作品令人遐思的空间更大。可能某些作品乃旅途急就之作吧,如《水都威尼斯》和《银色的小城》等作,笔墨的驰聚似乎获得了更充分的自由;而异域风光令人迷离恍惚之感,也就在水墨的淋漓恣肆中,得到更为贴切的表现了。
从杨先生的老师徐悲鸿那里开始,如何在观念和实践中融合西画的素描画法与传统笔墨的表现元素,以精确的写实主义笔法真实地表现置身其中的社会历史的变化,是许多中国画家殚思竭虑的重要课题。从青年时代为杨先生赢得巨大声誉的《一辈子第一回》、《雪夜送饭》到文革中完成的《矿山新兵》、《激扬文字》以及八十年代以后完成的大量人物肖像画甚至近年的巨幅创作《九八抗洪英雄》,杨先生通过其锲而不舍的努力,已经牢固地确立了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毫无疑问,在徐悲鸿、蒋兆和等先驱者开创的写实主义人物画发展史上,杨先生是有效地推动历史发展的承前启后者。他在近年的绘画实践中致力于探索的没骨画法,既有效地丰富了自己的艺术表现领域.同时,也开启了中国绘画艺术中的写实主义语言发展的另一个新天地——譬如,他的花卉、动物、山水画实践,就是一个很好的证例。
在日本箱根毕加索艺术馆,我曾为毕加索所拥有的伟大的自由而感慨万千,我觉得,对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来说,媒介、题材、手法、形式……只要自己认为合适,无所不用其极。当然,我们也应该承认,“从一而终”毕竟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中国观念,杨先生能够在“人物”之外拓展新的表现空间,已属难能可贵;而作为读者,我的期待也不是毫无道理:我觉得,以杨先生的教养、际遇和现在所达到的境界,把手中那柄一剑封喉的利器换成哑暗粗钝的木片或者一支柔软婀娜的柳条,在无法胜有法的天地中顾盼自雄,不是更加有趣吗?
二零零三年端午于青崖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