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虽身在高位,但一生始终有归隐之心,如前所述他的山水画开启了元四家,在艺术思想上乃与隐逸画家相通。因此这种被压仰的精神创伤不可能不反映于他的书法。书法既不同于绘画直接以形表现,也不同于他自己的诗词可以吟哦出内心的痛苦,只是书法反映得较为隐蔽罢了。在元人统治下,赵氏推重古法,不能不说有恢复传统的一点民族意识;他着意追溯晋人,取晋人之逸趣,也不能不说其有一点寻求超脱之意。他的书法以遒丽、秀逸为基调,以清新脱俗、高雅出尘开启了一代新风,将北宋苏、黄、米等提倡的文人书法,在南宋后期衰微之后,向前发展了一大步。其书法中体现的书卷之气,后来成为涵盖书坛近500年的楷模。诚如此,元代以赵孟頫书风为主流的书法,较之唐人缺雄放之气,较之北宋少奇逸之趣,则是元代的社会条件之局限使然。
元代的书家除开赵氏一脉,还有隐士一脉。尽管其中不少作者也受到赵氏影响,或因社会地位的共同性而具有一致的审美取向,但其中为数不多的隐士书法家,却有别于赵派书法的风格特征。他们虽具有优厚的生活条件,却不能出仕而报效国家,苦闷的矛盾心理,使他们只能以书法来表现情性,因此比起赵氏一脉来,能更多地流露出自己个性,如吴镇、杨维桢、倪瓒、陆居仁等。虽然此脉远不及赵孟頫影响之大,但不可忽视他们在书法史上的地位。
元代帝王为巩固统治还大兴宗教,对各教派基本一视同仁,佛教、道教、回教、基督教、犹太教都得以传播,其中因佛教和道教在蒙古统一天下中起过重要的作用,因而此二教力量最强,影响量大。佛教寺院之多,道教庙观之大,都是空前的。与此同时,元代帝王采纳汉儒士主张,仍然推重宋代程朱理学,宣扬三纲五常的封建道德观念。所有这些都在元代的文学、戏剧、绘画中反映出来。元代书家留下了许多他们所抄写的佛经、道经,也正是宗教影响的结果。同时,更因佛教、道教的流行,涌现出一批佛家、道家书法家。例如中峰明本(1263—1323),钱塘人,俗姓孙,性睿敏,元代高僧,为高峰妙和尚的弟子。他是赵孟頫夫妇的佛门师傅。晚居浙江天目山,仁宗召聘不出,赐谥普应国师。书虽初学王羲之,然用笔尖起尖出,类“柳叶”,自居家数,其书作流传日本较多。又如一山一宁(1247—1317),俗姓胡,浙江台州人。南海普陀高僧,大德三年(1299)奉元成宗命,持诏书出使日本,后留住日本镰仓建长寺、圆觉寺和京都南禅寺。圆寂后日本人追赠“一山国师”,所传佛门学派世称“一山派”。其草书在日本极负盛名,日本当时的书家雪村友梅、虎关师炼均出其门。他的草书师承颜真卿、怀素,狂放有法度,元气淋离。有《雪夜作》、《六祖偈》、《法语》等墨迹传出,在日本尊为国宝。再如雪庵溥光,俗姓李,字玄晖,号雪庵。大同人。元代高僧。学兼内外,淹贯百家,书画俱入神品。其书学颜、柳,“善真、行、草书,尤工大字。国朝禁匾,皆其所书”。他的榜书还影响了高丽。此外,元代禅僧古林清茂(1262—1329)、明极楚俊(1262—1336)、清拙正澄(1274—1339)以及元叟行端、祖瑛、月江正印、龙岩上人、楚石梵琦、了庵清俗等,书法各具特色,表现了佛门书家特有的孤介绝俗之气息。因佛道书家并非元代书法的主流,后面不再展开。
由于元代是一个由少数民族为统治者的时代,因此少数民族中也涌现出一些汉化的高层知识分子。他们大都长期生活在中原,与汉族文人接触而受到感染,其中也不乏朝中重臣官僚,如康里巎巎、周伯琦等,都在元代书法家中身手不凡,并对后世书法颇有影响。这些少数民族书家对于交流各民族的文化艺术,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元代书法的发展,因其特定的社会背景和士人的特殊地位所决定,这是我们了解元代书法时所不能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