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尽管有留法归国主修西方现代绘画的林风眠、吴大羽、常玉等一批杰出的表现性画家,但革命的时代选择了徐悲鸿主导的写实绘画。写实绘画在表现宏大主题内容中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画家以及深受其影响的第二代画家,在轰轰烈烈表现宏大主题的绘画实践中,不仅坚定了革命画家的信念,而且对写实绘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和由衷的敬意。写实绘画也因此逐步演变成一个时代的审美潮流。由于政治的原因和时代的局限,前苏联现实主义的写实绘画当然地成了这一代画家学习的经典。他们在研习过程中逐步了解、熟悉并渐渐崇拜列宾、苏里柯夫、梅尔尼科夫、马克西莫夫等前苏联油画家。列宾的代表作《伏尔加河纤夫》、《查波罗斯人给土耳其苏丹复书》、《伊凡雷帝杀子》等,曾经触动了多少革命画家的灵魂,其中当然也包括靳尚谊先生。他们成长于那样一个时代,获得了那个时代所给予的精神财富和艺术成就,也深受那个时代的局限。
改革开放后,靳尚谊先生有机会率先接触作为写实油画源头的西欧古典油画,逐步认识到自己的许多问题,开始从主题性和技术性回归古典绘画的本体语言探究。靳先生写实绘画的学术层次获得了大幅度提升。上世纪80年代后创作的许多头像素描和肖像油画,都是当时年轻一代画家最钟爱的范本。无论在表现宏大主题的现实主义油画的实践中,还是在西欧古典写实油画的研习中,靳先生无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或领头者。尤其是靳先生严谨、细腻、宁静、典雅而又轻松、优美的肖像画,一度代表了中国写实绘画的典范。虽然由于国内现代绘画在与写实绘画的对抗中威望不断上升,靳先生的油画也不断受到新一代艺术家的质疑,但他的学术观念和思想仍然一直被官方美术奉为学术的权威。今天,年近八旬的靳先生却像初学者一样认认真真地拿西方画家的作品来临摹。这或许颇令新一代艺术家感到意外和费解。
靳尚谊先生一直迷恋于对西方经典油画的探究,最终选择了画风内敛、细腻、质朴、典雅,与自己心心相印的艺术巨匠维米尔,并在与维米尔原作的零距离对话中真正走进了艺术巨匠的灵魂深处,面对巨匠的经典作品,坦言:越画越觉自己差得远(见《靳尚谊:越画越觉自己差得远》),袒露出一个真正艺术家对经典的敬畏之心。靳先生作为美术界的“领军人物”,应该有“资格”以居高临下的语气和腔调论油画、谈艺术,但他却以一个普通艺术家的姿态,默默地花费一年的时间,借初学者的临摹行为,用3件近乎临摹的写实油画作为专题展览的主要作品,高调向西方绘画巨匠表达仰慕和崇敬之心,甚至答应在雅昌艺术网展开网上研讨会,敢于坦诚面对网民的公开批评、质疑,乃至难以预料的极端言论。虽然靳先生当下的绘画方式和艺术观念不一定就能代表当代美术的发展前沿,但此举却体现出那个年代艺术家特有的人格品质——虔诚、真实、质朴又敢于担当。
事实上,在靳尚谊临摹维米尔经典油画的前后,曾经多次有老一辈或中壮年写实画家赴欧美博物馆临摹古典写实油画的集体性活动。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由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率领的中国油画代表团(包括冷军、郭润文、庞茂琨、谢东明、朝戈、龙力游等中国当代写实油画名家)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临摹欧洲古典名作(包括丢勒、伦勃朗、维拉斯开兹、维米尔、哈尔斯、格里柯、提香、鲁本斯、利皮、柯罗等)的活动。规格之高、规模之大,可谓空前。
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第二代油画家赴西欧或俄罗斯探寻经典写实油画源头的集体夙愿,反映出了一个时代的审美眷恋。靳尚谊向维米尔致意,不仅宣誓了个人对写实绘画的终极追求,也预示着“靳尚谊审美时代”即将完美终结和中国美术逐步走向更高、更远。
向靳尚谊先生以及所有虔诚、真实、质朴又敢于担当的老一辈艺术家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