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千碑不易购，也不易见。然则如何？曰：“握要以图之，择精以求之，得百碑亦可成书。然言百碑，其约至矣，不能复更少矣。不知其要，不择其精，虽见数百碑，犹未足语于斯道也。吾闻人能书者，辄言写欧、写颜，不则言写某朝某碑，此真谬说。令天下人终身学书，而无所就者，此说误之也。至写欧则专写一本，写颜亦专写一本，欲以终身，此尤谬之谬，误天下学者在此也。

又有谓学书须专学一碑数十字，如是一年数月，临写千数百过，然后易一碑，又一年数月，临写千数百过，然后易碑亦如是。因举钟元常入抱犊山三年学书，永禅师学书四十年不下楼为例。此说似矣，亦谬说也！夫学者之于文艺，末事也；书之工拙，又艺之至微下者也。学者蓄德器，穷学问，其事至繁，安能以有用之岁月，耗之于无用之末艺乎？诚如钟、永，又安有暇日涉学问哉？此殆言者欺人耳。吾之术，以能执笔多见碑为先务。然后辨其流派，择其精奇，惟吾意之所欲，以时临之。临碑旬月，遍临百碑，自能酿成一体，不期然而自然者。加之熟巧，申之学问，已可成家。虽天才驽下，无有不立，若其浅深高下，则仍视其人耳。

【译文】上千种的碑刻不易买到，也不易见到。那么又该怎么办呢？回答是：选择重要的、精美的来购置，这样只要得到上百件的碑刻，便可练就一手好书法了。不过要说一百种碑刻，那真是少到极点，不能再少了。如果不知道哪些碑最重要，不懂得选出精华，即使是见过数百种碑刻，还是不能谈出书中的道理来的。我听人家说，一些能写书法的人，总是说学欧阳询、学颜真卿，不然就是说学某朝某代的某一碑刻，这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天下那些学了一辈子书法，而又没有成就的人，就是被这种说法给害的！至于学欧阳询而专门去学他的一种碑帖，学颜真卿也是专门去学他的一种碑帖，准备就这样学一辈子，这更是错上加错，害苦天下学书人的，就是这个了。
又有人说，学习书法应当专门学一种碑中间的几十个字，这样写上一年几个月，临上一千几百遍，然后换一种碑刻，又写上一年几个月，临上一千几百遍，然后再换一种碑刻，也照这个方法临写下去。还举出了钟繇入抱犊山中学书三年、智永学书四十年未下过楼的故事为例。这说法看起来好像是对的，实际上也是错误的。文艺对于一个做学问的人来说，是次要的事，书法的好与坏，那就更次要了。做学问的人，要修养他的品德才干，研究各方面的知识，事情已够繁多了，哪里能将如此珍贵的时间，虚耗在这点微末小技上呢？真要是像钟繇、智永那样去学书，又哪还有空闲去涉足学问呢？这恐怕是诓骗人的。依我的主张，掌握执笔的方法技巧、多看多购好碑刻，是首先应该做的事情。然后明辨各种流派，选择其中精美奇丽的好作品，随心所欲，及时临习。临上十个月八个月的，再遍临百碑，自然就可写出自己的风格了，原本没有想到可以发展成这样的。如能加上纯熟的技巧、学问素养等，就可成家了。天资高的和天资低的，都没有学不出来的，至于书艺本领的大小，就要看学书者自身的条件了。

【解读】学习书法，并非要求人人成为碑拓收藏家，康氏购置千碑的提法，实有贪多毋得之嫌。由“千碑不易购，也不易见”之语，便知康氏也明白购千碑为奢言。在当代，借助印刷技术，千碑之置或可完成，但对于书法的学习，有何益处？假设每日学习一碑，抄完千碑也要耗去三年时间。剧啖千席，实不能得一味，暴习千碑，同样也难有一得，只是徒费时日而已。笔者以为，在不同的学习阶段，都应选择、牢守一两种碑帖，细心探求，领悟、把握其妙，然后再选数种或数十种碑帖辅助学习。作为当代书人，更应了解时下书风趋向，作为学习参考。一年一个学习阶段，或数年一个学习阶段，视学习进程而定。如能遵此法而行，想必能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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