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拍大戏正在一幕幕上演，天价拍品年年有，却很少有人关注这些拍品最终是否被买走。不少在拍卖场上异常活跃的竞拍者，在拍卖场下却拖延佣金和拍卖款，甚至拍而不付，让拍卖企业苦不堪言。为去除这一顽疾，近日在中国拍卖行业协会(以下简称“中拍协”)牵头下，一份旨在规范佣金、拍卖款支付的客户“黑名单”有望年内出台。信用差、迟付拒付严重的客户恐将遭到业内联合“惩罚”。顾客给企业建立“黑名单”不稀奇，但行业给顾客建立“黑名单”却极为罕见。因此很多学者和买家质疑：这份行业内部圈定的客户“黑名单”会有多大效果？谁又给那些拍假和假拍的拍卖企业设立“黑名单”？
拍卖业内部拟推客户“黑名单”
“所谓客户‘黑名单’制度，我们也称之为‘行业客户诚信记录档案’制度，是将艺术品拍卖中信誉差、迟付、拒付严重的个人或者企业竞买者列入行业共享的客户记录名单。企业在收到此类客户竞买申请时关注客户信用风险，并据以决定是否接受申请或提高保证金，从而防范、减少客户成交后的违约风险，督促这部分客户遵守合约，尽快支付相关款项，完成交割。保证买家、卖家和拍卖公司三方利益。”中拍协副秘书长欧阳树英首次向记者独家透露。
一直以来，都是顾客给企业建立“黑名单”，但行业给顾客建立“黑名单”极为罕见。谈及此次事件，欧阳树英告诉记者，4月23日，中拍协文化艺术品拍卖专业委员会(以下简称“中拍协艺委会”)首次公开讨论此问题，并获得中拍协艺委会30多个成员企业一致通过。
欧阳树英透露，目前“黑名单”制度还处于统筹阶段，“黑名单”初步计划仅供中拍协艺委会成员企业内部使用，详细名单信息不对外透露，圈内企业也会遵守保密协议。至于该“黑名单”是否会扩大到所有中拍协旗下拍卖公司，欧阳树英表示初期暂不考虑。
那么，此“黑名单”制度将由谁牵头制定，信息又将如何采集？又将通过何种方式对待“黑名单”客户？
参加此前中拍协艺委会年会的北京荣宝拍卖副总经理王为在微博中透露，具体的操作方式中拍协艺委会还在内部协商讨论中，在内部讨论中，有两种方式被提出。首先在“黑名单”信息采集上：第一种是各家拍卖企业可将遇到的违约客户信息发至中拍协网站，该信息不对社会公开，各单位凭密码上网获取信息。中拍协及各成员均不对信息发布进行处理和审议，由各成员单位自行判断和处置。第二种是由各企业上报中拍协，由中拍协与主要成员审议后向成员内部发布处置意见，各成员单位按约定处置。其次在如何处置“黑名单”客户上，第一种方案是强制执行。各企业统一拒绝为“黑名单”客户继续办理竞投手续；第二种方案是各企业自行决定处置的力度和办法，但必须有所动作。
“这几种方案都没有最终确定，而中拍协的原则是，协会不直接参与对‘黑名单’客户的处罚，但所有中拍协艺委会成员都要有所行动。”欧阳树英称。
剑指迟付拒付买家
欧阳树英表示，“黑名单”制度也属无奈之举，根据《2010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统计公报》显示，2010年全年，成交额超过1000万元的408件拍品，到2011年4月30日，仍有171件拍品未完成结算，涉及货款达55.55亿元。记者注意到，《2011年中国拍卖行业经营状况分析及2012年展望》蓝皮书显示，艺术品拍卖企业去年总成交额达576.2亿元，其中佣金收入占11.76%，为67.76亿元。仅占整个拍卖业成交额9.2%的艺术品拍卖，其佣金收入比例占到整个拍卖业的57.5%。但看似漂亮的数据，究竟有多少实实在在进入企业腰包，却少有人提及。
“部分客户迟付、拒付佣金、拍卖款的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企业生存。”匡时拍卖董事长董国强(微博)向记者坦承，艺术品拍卖的优质客户本来就难找，每家企业都对这些客户谨小慎微，但有部分客户总是违反合约，竞买成功后迟付、拒付佣金、拍卖款。
“一次、两次我们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有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但如果隔三差五这样，我们的压力就大了。”董国强举例，按照规定，客户要在竞买成功3个月内支付佣金和拍卖款，但有些客户拍卖完就“没了音信”，一拖好几个月。工作人员也不敢催得太紧，只能一个月去询问一次或者两次，还得小心翼翼，生怕催太急，惹客户不高兴。另一方面，卖家也着急拿到钱，不断催促拍卖公司尽快交割。遭受“夹板气”的拍卖公司只能两边说好话。
有拍卖公司人士气愤地表示，好多次都是拍卖公司用自己的资金先垫付卖家的钱，再去催买家付款。如此一来，动辄千万过亿的大笔资金让拍卖公司的压力极为庞大。更让他们郁闷的是，经常会出现买家竞买成功几个月后，才告诉他们东西不要了。
“这完全是坑人，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跟卖家解释，给公司造成了严重的信誉伤害。”该人士表示，今年艺术品拍卖市场不如去年火爆，所以每家公司都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优质客户，对于不少迟付、拒付的买家只能赔笑脸。对于卖家只有通过公司垫付等方式安抚情绪。至于拍卖公司所得的佣金，那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能拿回多少算多少。
董国强表示，不少人都说拍卖公司真会赚钱，随便拍个东西就拿佣金，但又有多少人看到漂亮数字背后，拍卖公司的尴尬呢？“所以，我们此次不得不联合起来，规范行业秩序。”
实际效果遭质疑
“黑名单”消息一出，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尽管艺术品拍卖公司呈现一边倒支持态势，但不少学者、买家表示了质疑。
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双舟就公开表示质疑，他认为，“黑名单”制度不能真正解决艺术品拍卖中的拖欠问题。“首先，艺术品拍卖企业同行之间竞争激烈，而且属于典型的囚徒困境式博弈。”刘双舟解释，最简单的例子，如果A客户在B公司屡屡拖欠佣金、拍卖款，理应被划归到“黑名单”中，但A客户在C公司却信誉良好，是其优质客户。在这种情况下，行业要求B、C公司都将其划分到“黑名单”中，C公司肯定不愿意。
“其次，‘黑名单’存在的前提是拍卖市场要一直火下去，是卖方市场占优。如果有一天拍卖市场不火了，买方市场占优，所有拍卖公司都争夺一个客户，这个所谓的‘黑名单’岂不是自动瓦解吗？”刘双舟认为，即便从实际操作的层面上讲，难度也很大。进入“黑名单”的A客户完全可以自己不出面，让朋友D替自己出面去竞买，到时A客户依旧可以迟付、拒付。
亦有不愿具名的买家向记者表示，听到“黑名单”会让很多买家不舒服，尤其是这份名义上保密的“黑名单”实际上在30多家公司公开，万一名单被泄露，那些榜上有名的买家估计“颜面难存”，届时难免会引发法律纠纷，得不偿失。
王为则反驳：所谓“黑名单”制度，不过是本行业“惹不起还躲不起”的一种心态而已！让行业内的其他成员知道谁的信用不好，你可以不去惹他，不给他办竞投牌，免得又受拖欠之苦！仅此而已，何必大惊小怪！至于叫“黑名单”不过是形象的说法。
董国强认为，虽然“黑名单”制度的具体操作方式还有待商榷，但拍卖行业必须团结起来，共同维护自己的权益，规范艺术品拍卖市场。
拍卖公司如何做到洁身自好
“黑名单”制度是否可行尚在争论，也有专家提出疑问，拍卖公司或者中拍协是否有权力设立所谓的“黑名单”？
中国收藏家协会书报刊收藏委员会副主任秦杰认为，“黑名单”仅从名字上来看，就隐含着贬义，即便这个名单再从积极的意义出发，还是会给收藏家、竞拍者带来不快。“此外，‘黑名单’的法律效应也值得质疑，因为这个名单是拍卖企业之间私下沟通后的产物，仅仅维护了单方的利益，是否能够做到公平、公正难有监督。”
刘双舟认为，将这个名单称为“黑名单”肯定是不妥的，无法在全行业通用。“拍卖是商业性的活动，买卖双方都是平等的市场主体，拍卖公司没有权力将买家归类到‘黑名单’中去。如果双方发生了纠纷，可以通过法律程序去解决，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秦杰也表示，拍卖公司想设立“黑名单”来对侵犯自己利益的客户进行定位，但又有谁去给那些经常拍假和假拍的拍卖企业设立“黑名单”呢？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法律。”秦杰解释，“黑名单”真正能够起的作用恐怕极为有限，而拍卖公司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肃清行业积弊，那最有效的方法是通过法律手段惩戒那些违法的个人和公司，用法律的威慑力帮助规范行业秩序，这才是根本之道。
此外，拍卖行业还要学会借助媒体的力量。秦杰举例，在2010年，《浮生六记》卷五佚文《册封琉球国记略》(《海国记》)原件等五册约160页《钱梅溪手稿》拍出1325万元高价，但买家迟迟未交款，导致其实际上的流拍。此事在经过媒体大幅报道后，买家终于迫于舆论压力出面付款。
“这是最典型的迟付、拒付案例，一方面是拍卖公司借助舆论的力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拍卖公司还要善于利用拍卖法。不少专家和业内人士都在媒体上表示，如果该买家继续违反合约，建议拍卖公司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秦杰表示，据了解，后来该买家现身后直言不讳，自己的确是看到媒体大量的报道以及担心诉诸法律才最终决定履行协议的。
“因此，与其费心去搞‘黑名单’，不如踏实研究拍卖法和舆论传播规则。”秦杰表示。
建立诚信体系迫在眉睫
虽然“黑名单”制度引发一片争议，但争议各方都承认，建立艺术品拍卖市场诚信体系迫在眉睫。
“不少人一听到‘黑名单’就产生误解，其实‘黑名单’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建立市场诚信体系。我们不是要打击谁，也不是想让谁在市场内彻底无法立足，我们是希望通过一些切实有效的方法，解决目前行业生存存在的问题。”欧阳树英表示，去年以来，中拍协一直致力于拍卖业内的整顿、规范。针对市场上存在的假拍、拍假等问题，提出了《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自律公约》，率先从拍卖企业入手，规范行业经营，但市场中客户的诚信问题也日益突出。
“中拍协也看到了拍卖企业在面对客户迟付、拒付上的困惑，我们一直强调，‘黑名单’不会给客户造成直接损害，我们希望拍卖企业通过对这些客户提高保证金等方法，督促他们严格履行合约。”欧阳树英表示。
刘双舟建议，拍卖企业可以考虑通过客户会员制、客户诚信档案制和客户信用分级制等方法，去减少客户迟付、拒付的现象。
拍卖企业也开始有所行动。中国嘉德(微博)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从5月1日起试行“嘉德注册客户计划”。该计划内容包括：凡在中国嘉德办理过竞买登记手续，并按时完成付款结算者，将成为中国嘉德的注册客户，可获得嘉德注册卡；持有嘉德注册卡的客户如持续保持良好的付款结算记录，注册客户资质将长期有效，并有权推荐新客户。注册客户须凭此卡及有效身份证件办理竞买登记手续，缴纳保证金后，领取竞买号牌等更为优质的服务。
“我们鼓励更多企业像中国嘉德一样，通过有效的客户管理计划，逐步杜绝市场中的不良现象。其实，‘黑名单’制度的最终目的，在于帮助各家拍卖企业完善自身的客户管理体系，提升客户服务体验，推动良好市场秩序的建立。”欧阳树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