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壑晴岚图》 石涛作 轴 纸本，纵164.9厘米、横55.9厘米，南京博物院藏　

石涛（1641—约1724），清代书画家。广西桂林人。俗姓朱，明靖江王后裔，名若极，法号元济，又作原济，小字阿只，字石涛，号大涤子、瞎尊者、苦瓜和尚、清湘老人等。明亡后出家为僧，擅山水、花卉、蔬果、兰竹、人物、禽鱼等，画风独特，与弘仁、髡残、朱耷合称“清初四画僧”。石涛在绘画创作上一反仿古风气，主张“搜尽奇峰打草稿”，从写生入手进行绘画创作。所作山水构图新奇，笔墨雄健纵肆、酣畅淋漓，以豪放之势取胜，设色清丽淡雅。石涛在画法上也多引金石入画，“所作画，皆用作字法布置，或从行草，或从篆隶，疏密各有其体”（《大涤子题画诗跋》），因而取得了杰出的艺术成就，成为开一代新风的艺术大家。石涛也是著名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师承非常驳杂，早年师法颜真卿、董其昌，30岁后始“得古人法帖纵观之，于东坡丑字法有所悟，遂弃董不学，冥心屏虑，上溯魏晋以至秦汉，与古为徒”，开始博采古今笔法进行自我书法面貌的创构。石涛的楷书主要取法钟繇、“二王”，行书多师法苏轼、米芾，篆隶书则宗法秦汉金石铭文，并借鉴倪瓒、徐渭书法进行创作。对《淳化阁帖》秦程邈书《天清帖》、魏钟繇《宣示表》《还示表》、晋卫夫人《稽首和南帖》、梁萧子云《列子帖》、隋僧智果《评书帖》、唐褚遂良《家侄帖》均师法临习，书路非常宽广，书法灵活多变，给人以“骨气清爽”之感，在书法上展示出过人的才气和灵气。从南京博物院所藏的石涛《狂壑晴岚图》中的题跋，即可感受到其在书法上的深厚造诣和过人的艺术才情。

《狂壑晴岚图》题跋是石涛题在他的得意之作《狂壑晴岚图》上的一首七言古体诗词。释文如下：

掷笔大笑双目空，遮天狂壑晴岚中。

苍松交干势已逼，一伸一曲当前翀。

非烟非墨杂遝走，吾取吾法夫何穷。

骨清气爽去复来，何必拘拘论好丑。

不道古人法在肘，古人之法在无偶。

以心合心万类齐，以意释意意应剖。

千峰万峰如一笔，纵横以意堪成律。

浑雄痴老任悠悠，云林飞白称高逸。

不明三绝虎头痴，造妙精微胶入漆。

天生技术谁值掌？当年李杜风人上。

王杨卢骆三唐开，郊寒岛瘦标新赏。

无声诗画有心仿，万里羁人空谷响。

西斋先生博教 大涤子济并识

这篇诗跋着重强调的是“无法”“我法”，“非烟非墨杂沓走，吾取吾法夫何穷？骨清气爽去复来，何必拘拘论好丑”“以心合心万类齐，以志释意意应剖。千峰万峰如一笔，纵横以意堪成律”，虽然是陈述作者的绘画创作心得体验，但也是他个人书法创作实践的总结和概括。作为石涛颇具个性特色的行楷书体类的书法精品，从中反映出其书法潇洒灵秀、意态多变的审美意象。

石涛《狂壑晴岚图》诗跋在章法安排上非常洒脱奔放，给人以萧散旷逸之感，开始着笔行文比较拘谨，字体工整，然后逐渐加快速度，行笔也逐渐自如起来，通篇形成从严谨、缓慢、整饬向流畅灵动、字势飞动上的转化，且越往后书写的速度越快，整体上呈现出一气呵成、节奏明快的行文格调。当然，在空间安排上由于石涛忽略了前后篇幅的规划，后半部因而显得略微紧凑、迫塞，即使如此，也并不影响全幅的整体效果，章法中更见疏朗、素雅、俊逸的审美特色。此幅诗跋将楷书、行书、隶书的结体手法结合起来进行空间行文安排，既有隶书的稚拙古朴，也有行草书的流畅妍便，呈现出疏朗有致、不拘绳墨的布局特点。行草书的纵向取势和隶书的横向取势得到了有机结合，画面空间变化非常丰富。从该章法安排中亦可见郑燮“六分半书”的一些特点。可以说，石涛不愧为“扬州画派”的先驱人物，在书法创作的同时也起到了开启引领一代风气的作用。

石涛《狂壑晴岚图》诗跋为密体结体、用笔，整幅作品给人以密丽秀雅、点画披拂之感。全幅结体变化多端、笔法丰富、线条灵秀、气韵生动、狂逸纵肆、文雅秀美，将作者过人的书法才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此幅诗跋在间架结构处理上，充分注意到了字体的大小、长短、肥瘦、宽窄、繁简变化，字形大小参差不一、正欹错落，造成结体上奇崛雄伟、秀雅灵秀的审美效果。石涛不拘束于法度的束缚，由字形大小、繁简不同而随形就势进行空间处理和字形的安排，无论隶书横向取势的扁平化处理，还是行草书细长体的安排，无不随行挥洒、大胆泼辣，兼以用墨的浓淡干湿变化、用笔的肥瘦变化，彰显出纵横激荡的气势。

石涛《狂壑晴岚图》诗跋的用笔也比较富有特色。作者在行楷书中参以隶法，又将六朝造像题记的一些笔意和唐人楷法杂糅进来，用笔不拘成法，以湿笔为主，使笔墨线条呈现出丰富的审美意趣，毫锋颖脱而细秀、挺拔而峻美。此幅诗跋用笔上展现的细劲、柔秀与坚韧也令人领略到虞世南、褚遂良以及元朝画家倪瓒的笔法特点。石涛用墨用水极见意趣，亦最为擅长，所以古人说他“笔与墨作合生动，妙点用水”，从此幅诗跋的用墨上可以充分感受出他在用墨、用水上的特点。此幅诗跋用墨多以湿墨为主，充分发挥了水的作用，将墨、水、纸、笔的综合性能尽可能地发挥出来。枯、湿、浓、淡灵活多变，尤其用墨的浓淡氤氲，更见狂逸秀拔、清雅萧散的精神气韵在笔下呈现。可以说，石涛《狂壑晴岚图》诗跋在整体上呈现出了雄健纵肆、密丽俊逸的风格特色，其用笔的大胆、恣肆、文雅都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