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三年前,我与冉飞还不算太熟,只知道她是个愿意潜下心思来画画的女孩。
当时几个朋友聚在中戏外的“过客”,其他人在聊与电影有关的话题。我坐在冉飞对面,看她默不作声一份又一份吃蔬菜的沙拉,喝柚子味的调制饮料,心里想这女孩遇上了怎样的困顿呢?需要依靠食物的涨力缓解压力!于是我揣测着问,小飞,最近在画画吗?有没有新作品?
小飞态度爽朗的说,画,但有点困住了,画不下去!然后丢下手中的叉子抬头望我,知道么?现在每天坐在画布前,看着一大片的白,心头空空。不知道怎样表达我想要表现得东西,甚至理不清楚想要表达的内容!心里闷得很慌,快要窒息的感觉……小飞开始给我讲她的一幅幅作品。作每一幅画时的心路历程。她感受到的和想要表现的情感。技法的实验以及对画面的升华和补充……讲了很多。说到当时,却暗淡了。小飞讲到对生活的理解、对现实状态的迷茫、对爱的困惑……
我知道那个时候的韩冉飞,从中央美院版画系毕业将近两年的时间。一直在坚持油画创作。她的创作历程不能够用艰苦来形容——比起更多生活状态窘迫的年轻艺术家,不必为一日三餐发愁,不必由于需要急切的寻找买家而绑上过多取巧以及人为的商业痕迹。这得益于那些爱她、支持她并对她充满信心的人。却依然难免心路历程的艰难跋涉。小飞讲到之前的一组玫瑰组画以及对爱的体会。那是怎样的一组画呢?待放的玫瑰,花瓣布满了充血的经络,根根如努张的血管。仿佛碰一下就会渗出血来。却依然挣扎着开放。这并不是她有代表性的作品,但却是当时心态的写照。
中央美院毕业后,小飞想要专心创作,被爱她的男朋友肯定和支持。两个年轻人,心中充满对理想的憧憬以及对单纯美好爱情的坚定信心。他们相信“爱”能使人内心博大,成为克服一切困难的动力。小飞一心一意坚持油画创作。沉浸在自我的精神世界里。一片云或者一束将要凋零的花;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却能将再自然不过的光线赋予华丽或者深邃的内涵,然后折射过来。小飞思考着,并努力通过自己的绘画语言进行表达。男朋友除了对她生活的照顾以外,工作压力使他难于静下心思同时感知她的精神世界。但每次小飞有新作品出现,他也总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感受到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相通。虽然如此,小飞依然迷茫。坐在我面前的小飞,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对眼前这个深爱她的男人,她除了承载他的爱,还能够给予他什么!她怀疑如果没有他,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具有价值以及生存的力量!她觉得自己苍白无力。她怀疑自己一直坚持的绘画,对于生活的具体意义!她担心,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够更好的承载传说中的完美爱情!她想很快的回报他的爱,却找不到途径!她担心他的信心以及期望,担心让他失望。内心争斗,对爱情变得敏感脆弱,经不起任何微小的磕磕碰碰。两年关起门来封闭式的绘画生活,也使她失去了与外界的必要沟通联系。她觉得,她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徘徊在社会之外,仿佛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内心恐惧迷茫。
那就是当时韩冉飞给我的印象。她在滔滔不绝讲述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而我仿佛看到了一段段心路被投射到画布上的影子。单纯、真挚、充满了痛苦以及探索的痕迹。
已经是冬季的夜里两点钟,而我的心情却被她带动的需要思考、有点兴奋。当下提出去看看小飞油画的要求。于是来到了她们位于望京租住的房子。两居室的房间,挤满了画作,剩下的空间狭窄而拥挤。当时她正在创作部分《向日葵》系列。却因为迷茫有些停滞。能够看到,已经完成的《向日葵》系列中的一、二、三部分,色彩越来越趋于平和柔美,想要表述的内容却越来越丰富而隐晦。其一,还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读懂的朦胧的晨曦中,稚嫩顽强的生命;到了第三副,却是要解析和探讨生命的内容和困惑。淡泊的色彩,挡不住对生命复杂沧桑的疑虑。小飞遇到了创作的瓶颈期。自己可以领会的那个世界,单纯,却逐渐充满了矛盾。而未知世界的复杂性,一点一点进入她对生命的感知。
虽然当时她的创作处境困难,但透过那些画面你会发现,她并不曾停滞。仿佛需要调整述说能力的协调期。把感知来的事物协调成自己的语汇,表达出来。越是要表达得精准,越是需要经历艰难的碰撞和磨合。而最可贵的是,她所赋予画面的空灵真诚,毫无粗糙的应付以及哗众取宠般的浮躁。如果说来看小飞的画之前,是应着心里的冲动和对她状态的疑惑,希望找寻一个答案,看过之后,那种灵魂深处的被感触,使你心头潮湿,内心易感而宽容。
一幅幅作品,使我不自觉的进入到小飞的精神世界里。某段时期的刺痛、某段时期的挣扎、某段时期对爱和希望的理解、某段时期的无奈、 某段时期的感恩……都被一一描绘在这些画面里。我不停的述说感受,小飞一遍又一遍的肯定我用言语概括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处境。当天色发白,黎明露出了一些头角,我们做出了这次画展的约定。
随着灵魂的成长,对爱、对生活的理解不断加深,带来了韩冉飞更丰富的创作灵感。有时宁静,有时充满冲突碰撞。其实这种感受,在她之前的画作里,比如《瓶系列》,比如《无题组画》比如《梦魇》,都有过体现。在这些作品里,有种疼痛仿佛像刚刚懂得感受的婴孩,只是承载着转述的功能。用最原始的笑声来表达欢快,哭声表达着痛苦或者困惑。在《向日葵》系列里,她却尝试着用更加丰富的画面语言来探讨更深刻的内容。《向日葵系列七》中,又加入了新的实验技法来呈现她的所见所得。而《逝去》系列,同样描述着向日葵,却承载了探索到的一些答案。比如对成熟、丰富的过程印记的肯定——《逝去一》;比如对丰满的精神世界的礼赞——《逝去四》;比如对死亡、凝聚等力量丰碑式的诠释——《逝去三》;而静谧艰难的开在枯萎枝头的粉色玫瑰花——《逝去二》谁能把它和那些生存在刺痛、挣扎、艰难中的爱情分开来呢?《向日葵》系列和《逝去》系列,绘画对象都是以向日葵为主,但并不是连贯着的创作。却真实地记录和连续了一个画家的成长历程。
《我与花》、《回忆》这样的作品,又充满了对多元化空间、时间、感受的探讨,有凝聚也有释放。是的,不论我们的心灵怎样的纯真美好;不论我们的感受怎样的简单单纯,谁又能说曾经有任何一样事物或情感,是单一存在的呢?
如果说从最早期的作品《我的天空》《一个人的阳台》开始,小飞就注定要经历一个艺术家艰涩的创作成长历程,要经历一场从感知到灵魂的洗礼,那么到现在的《荷塘》,我们看到了带着些许风霜、华丽、成熟、但却从未丢失过真诚空灵本相的油画作品。站在艺术的殿堂,从孤独无助到饱满从容。韩冉飞不断的用自己的作品述说和印证了这些经历。细微到能够让我们看得见最隐秘处的风吹草动。
9月5日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馆(北航知行楼北翼一侧)开展的《韩冉飞个人油画展》,是这么多年来,小飞的第一次作品展览。这个展览凝聚着小飞多年的创作心血,同时也凝聚着这些年一直围绕在她身边关心她、爱着她的人的寄托和期望。我做韩冉飞这次展览的策展人,原本是来源于多年前那个深夜读她画作,希望鼓励她尽快走出迷茫期、看到希望的一个热血沸腾的约定。而今天到了需要紧锣密鼓的为展览进行筹备的时期,我依然被心底那种我们能够共同感知到的圣洁而空灵的力量召唤着。我相信这个展览,只是韩冉飞艺术生涯中一段纪念式的里程碑。她还那么年轻。依靠着灵性的指引,她将会经历更为丰富的艺术创作之路,并且,走的洁净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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