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想象”是一个持续的命题,有关这一命题的思考和创作,不仅是参加展览的艺术家所特有的,也是整个中国当代艺术中一个重要的方向。虽然,我们可以从更为广泛的亚洲现代文化发展的角度去观察这一问题,但我们更需要扎实地从中国当代艺术的角度去思考。
在我看来,有关“东方想象”,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个是在不同民族国家的发展过程中,由民族历史、经济、文化的差异而导致的不同民族相互间的“想象性理解”,即这种理解是建立在信息交流的不充分和信息占有的不对等的基础上的,所以充满了想象性与不确定性、变异性。这样,在中西方的文化、艺术交流中,存在着两种“想象”,一种是西方对东方的想象,即东方曾经是什么,东方现在是什么,东方将会是什么;另一种是东方人,具体说是中国人对于西方人如何看中国的想象,意即中国人对西方人的“东方想象”的想象。可以说,这种有关“东方想象”的讨论和研究,主要是在民族文化与方明冲突的层面,具有社会学性质。
在这个层面,中国艺术家要区别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经济与艺术发展的不同步,以及这种不同步所带来的巨大差异性,这种后现代国家发展的差异性深刻地存在于中国经济对于资源与制度的巨大依赖性,而中国当代艺术则存在着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断裂和疏离。学者庞中英指出,我们要走出对于西方的“追赶情结”,中国的现代化在一些方面一直是器物、物质、感性、具体东西的现代化所以,在做法上充满了“追赶”,即按照西方的物质现代化为榜样。与此同时,我们在文化与艺术方面也存在着强烈的“追赶”意识,并且在1978年以来的30年时间内,持续地追赶西方艺术,从艺术史的语言到艺术表达的观念,从双年展、美术馆等艺术制度的引入到拍卖行、画廊等艺术市场的国际接轨。当这种“追赶”进入21世纪,我们是否应该放慢脚步,冷静地思考一下,新世纪中国艺术的走向?
有关“东方想象”的另一层意思,则是在哲学与美学层面,即东西方对于艺术与自然的思维方式、观察方式、表现方式的差异,其中充满了对不同民族艺术历史的追溯和当代艺术的理解。在这一方面,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西方文化和艺术的学习与理解,从而形成了巨大的文化信息与理解的不对等。即我们对于西方艺术的了解大大多于西方对我们的了解。在这一方面,西方艺术界正在更多地注意到中国艺术所代表的东方文化的特殊性,尤其是东方人对于自然的想象与态度,以及中国当代艺术家对于21世纪艺术走向的思考。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不仅注意到艺术中想象的重要性,更注意到东方艺术中想象的特殊性。正如德拉克洛瓦(1798-1863)所说:“想象,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是他所应具备的最崇高的品质;对于一个艺术爱好者来说,这一点同样不可缺少。” (张弘昕、杨身源编著《西方画论辑要》,江苏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341页。)这种想象,是对于西方艺术中的“再现”传统的挑战和拓展,如库尔贝(1819-1877)所说:“艺术中的想象,在于懂得如何更好地表现存在着的事物,而不是虚构和捏造这个事物本身。” (迟轲主编《西方美术理论文选》(上),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249页。)艺术家的目标是抓住真实的想象,然后把它变成绘画—通过现实赋予“不可视的”以“可视的”。这听起来似乎矛盾,可却是现实,这种现实就是必须赋予存在着的神秘性以形式。
自从向西方开放以来,中国一直被西方看作是一个令人困惑的民族,神秘和深奥超乎西方想象,这给西方的学术界和新闻界带来深刻影响,他们对中国的判断十分复杂,充满各种情绪,中国和西方需要彼此适应,这要有一个较长的时期,其间充满抗争、调整和紧张。
新一代中国人开始用平视、乐观的目光来观望西方,观望世界。在未来的中西交往中,如果我们能够用平和的心态,以一种大国的胸怀去看西方的中国观及其变化,有助于对中西理解、交流产生更加积极的影响。对于新一代中国艺术家来说,心态的调整也十分必要,对于当代艺术的发展,我们要具有更加积极主动的心态,即尽可能地从中国传统艺术的资源出发,思考并创作具有当代价值的中国艺术。“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这种当代价值,不仅包含着中国人独有的人文价值,如“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的和谐社会观,也包含着东方的美学价值,即更加超然、浪漫的想象性表现,追求艺术中的写意精髓,以及中国绘画的主观性表现中所呈现出的大气磅礴的自由境界。
参加本次展览的15位艺术家,是近年来活跃在中国艺坛上的中坚,他们中间,既有于彭这样深得中国传统文化之昧的老艺术家,也有近年来初为人知的青年艺术家。他们的艺术表现方式十分多样,媒介材料也十分丰富,从油画、水墨到影像,运用自如。在文化价值的取向方面,从传统文化资源到当代流行文化,都成为他们批判性挪用的对象。在艺术风格方面,更是多姿多彩,个性鲜明。总体来看,他们的艺术都具有丰富的艺术想象,对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展现了个人的独特思考,并且具有沉着自信的平和心态,为我们展现了当代艺术的生动图景。
意识的生命是无限的,它渗入世界并用意象编织世界。艺术家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他通过对世界的独到观察和具有丰富艺术想象的个性化表现,却有可能使自己的艺术获得永恒。最后,请允许我引用梅·贝克曼(1884-1950)的观点,来表达我对这次展览的推崇和对于参展艺术家的希望,“我试图在作品中体现一种观念,这种观念隐藏在所谓现实的背后。我一直在寻找一座桥梁,它能引导我从‘可视的’走向‘不可视的’。”而著名的古希伯来哲学家曾说:“如果你希望抓住那‘不可视的’,你就必须尽可能深入地洞察那‘可视的’。” 一如一位中国古代伟大的学者所说:“......在外者物色,在我者生意,二者相摩相荡而赋出焉。......赋以象物,按实肖象易,凭虚构象难。能构象,象乃生生不穷矣。”(刘熙载《赋概》,《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中华书局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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