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双年展」(Gwangju Biennale)做为亚洲资金最雄厚的双年展,在100多名韩国及外国媒体工作人员将记者会场上塞得满满是人的热闹声中,于9月4日又再度登场。对于绝大多数的韩国记者而言,虽然去年有关光州双年展的丑闻记忆可能被时间稍为冲淡(注1),但艺术界一如生活中的其他领域,权力与性似乎相伴相随。
今年的光州双年展与往年最大的不同是,艺术总监首次由一位非韩裔人士担纲,也就是目前艺术圈内拥有相当影响力的恩威佐(Okwui Enwezor),顶着策展2002年「卡塞尔文件展」(Documenta, Kassel)的光环,恩威佐显然是光州双年展当局想打造亚洲最具声势双年展的不二人选。满场的记者,但提出的问题却乏善可陈,第一个问题是请恩威佐推荐五件作品,以方便时间有限的记者可以在短时间「看完」展览。其次,记者有兴趣的是为何此次光州双年展没有主题。恩威佐在记者会上一再强调,此次双年展是由他及一群七人组成的团队所策画(注2),但坐在台上的一群策画人完全是坐冷板凳,全场关注焦点只在恩威佐身上,只有韩国策展人金炫进(Hyunjin Kim)稍微表达了一些理念,但也是恩威佐蓄意将问题做给她答,才有发言的机会。当晚,光州双年展在光州市立美术馆内举行通宵的开幕前夕大轰趴,突然之间,现场出现两位身材姣好、穿着稀少的妙龄女郎跳起中东的肚皮舞来,马上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但也有外国人士觉得俗不可耐,肚皮舞和双年展有何关系,即使在「伊斯坦堡双年展」(Istanbul Biennial)开幕表演肚皮舞都可能令人错愕,更何况是在光州呢?
此次光州双年展在不设主题的前题下,名为「年度报告:一年来的展览」(Annual Report: A Year in Exhibitions),共分为三大部分:「在行旅中」(On the road)、「立场书」(Position papers)、及「插页」(Insertions)。「在行旅中」挑选2007年以来在世界各地展过的展览来光州双年展展出,强调的是邀请展览(而非艺术家)来参展,光州双年展因此成了「文化、艺术形式流通的报导」。(注3)第二部分的「立场书」,共由五位策展人策画,是种小规模的展览,可以有各自的主题,策展人可以挑选至多五位艺术家参展。第三部分的「插页」指的是一系列的新作品,特别为双年展量身订作。但这三部分的展览,在双年展本身的呈现上,其实是穿插、混合着出现,唯一不同的只是在第一部分展品的说明牌上会注明之前展出的美术馆或画廊,第二部分则会多一个说明牌,解释此展览区域的主题。因此如果不特别阅读说明牌的观众,并不会注意到此三类展览的区别。耗资800万美元的光州双年展,除了本身的展场外,还包括光州市立美术馆、毅斋美术馆、大仁传统市场及光州电影院。
正式开幕当天晚上由美国策展人坦肯丝(Claire Tancons)所策画的「春天」便是属于「立场书」中的一环。坦肯丝的专长之一是加勒比海的嘉年华会,「春天」采取的便是类似街头嘉年华的游行,虽然策展论述上论及此「春天」乃向光州事件的民主运动致敬。(注4)「春天」由于是街头嘉年华的游行,可能是光州双年展有始以来动员最多年轻市民参与的作品,也可能是与当地民众互动成效最好的一次。游行浩浩荡荡,伴着音乐与舞蹈,为光州双年展点燃欢乐的景象,最后以摧毁、烧毁游行的作品本身,为整个「春天」划下高潮结束,现场的气氛热络异常,至于作品中可能的严肃意义,就只有待有心人深思了。
相较于前两届的光州双年展,此次双年展在展场的动线规画、设计上简单很多,没有任何太过花俏的设计,每个作品都给予相当充足的空间。而且由于相当多摄影作品,整个展场感觉上空了许多,安静许多,主要在每个展场入口处以三度空间的作品做为空间的一种界定,并增加展场的变化感。在展览入口的作品是南非艺术家荀恩菲尔德(Joachim Schoenfeldt)的作品《四位音乐家(牛叫声、虎吼、老鹰叫声、孔雀叫声)》(Sketch for Four Musicians (moo, roar, chee-ow, yeeeoh)),并有乐曲的配合演出,预展后隔天韩国各大报都以此做为双年展的主题报导图片,可说是此次双年展最吸引人注意的作品之一。进入此展场最引人瞩目的是马雪尔(Kerry James Marshall)的作品《我心之每个律动》(Rhythm Mastr: Every Beat of My Heart),原展于俄亥俄州的韦克斯纳艺术中心(Wexner Center for the Arts),包括木偶雕塑、影像、广告牌及其他三度空间的装置,以及随处可见的标语如「每日都是个黑人历史日」。此第一展场有许多和黑人历史相关的议题,恩威佐在接受访问时表示,并非刻意如此,原先的目的只在把几个比较戏剧性的作品放在一起。在此展场还有双年展的常客朱利安(Isaac Julien)的《西方的联盟》(WESTERN UNION: Small Boats),描绘北非难民为了到意大利,漂浮过地中海的故事。
展场二最引人注意的是著名艺术家哈克(Hans Haacke)的作品《宽广之白浮动》(Wide White Flow)。哈克在当代艺术圈以其具政治批判的作品著称,此为他2008年初在纽约Paula Cooper画廊展出的作品,与其平常的风格相差甚多。展场三则是个比较安静的展场,英国建筑师阿德椎(David Adjaye)的摄影作品《非洲城市》(African Cities),占据了一长长的走廊,原于2007年展于哈佛大学的设计研究学院。除了平面作品多外,在此展场即使是雕塑作品也只是安静地摆放着,任人欣赏。今年委内瑞拉的艺术家特别多,其中一位威内莫哲尔(Alfred Wenemoser)的作品《折迭》(Plegaduras (Folding)),与1960年代的最低限对话,在双年展中应该算是异数,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它。《折迭》虽然被归为「插页」的作品,但其实是该艺术家1991年的作品,显然并非为光州双年展所特别制作的。
另外一位委内瑞拉的艺术家Feria(Elohim Feria)与Vincent(Françoise Vincent,法国人)一起合作展出,两人自1996年即以「Vincent + Feria」为名搭档共同创作。此处展出的《探险空间0.3》(Exploratorium 0.3),是他们在北极与南极的作品,结合了艺术与科学的手法。艺术家费瑞尔(Seamus Farrell)则用废弃的旧车门做成其《联合国圈圈,以回收车门为之》(U.N Circle, In Recycled Car Doors),费瑞尔擅长用现成物及废弃的东西创作,再在这些物品上加以素描、绘刻、或机智的语言,赋予这些现成物新的意义。在《联合国圈圈》的车门上,每个门上都有些图绘或文字,如「不要将此归咎于上帝」,只是这些图绘或文字都非常不显眼,要仔细近看才看得见。科索夫(Kosovo)艺术家查法(Sislej Xhafa,现居于纽约)则远行到阿富汗,以当地的织工制作了百元的美金大钞地毯《卡琳》(Khaleen)。这几件作品都属于「立场书」之一,由摩洛哥策展人克隆姆(Abdellah Karroum)所策展的「探险7:相对原乡」(Expedition 7: Patries Relatives)的一部分。
展场四的入口摆置的是现居于哥斯达黎加的奥劳拉(Jennifer Allora,出生于美国)及加尔扎第拉(Guillermo Calzadilla,出生于古巴)所合作的作品《沉淀.感情》(Sediments, Sentiments),这个原展于旧金山艺术学院的作品,结合了音乐与语言,又因其仿如一小山丘,可以让参观者爬上爬下,是个颇受欢迎的作品。在此展场还有德国艺术家德曼(Thomas Demand)为Prada基金会所作的「大使馆」(Embassy),2007年首展于威尼斯的「浓缩铀」(Yellowcake)一展中。德曼的摄影作品一向先以纸板及纸模型做出几可乱真的空间,再做为拍摄的对象,因此其所拍出的照片常常予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若真实的空间,但又似乎说不出所以然地怪怪的,尤其在这个商标无所不在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德曼的纸王国却看不到任何商标,商标隐隐约约透露出德曼摄影世界中不真实的痕迹。「大使馆」为一系列的摄影作品,想象西非尼日(Niger)共和国在罗马的大使馆遭窃状况。
在光州市立美术馆的展场中最重要的展览是马他–克拉克(Gordon Matta-Clark)的回顾展,该展原于2007年2月展于纽约的惠特尼美术馆,英年早逝的马他–克拉克一向在艺术圈具有一特殊位置,此展回顾许多他对建筑物所作的各种介入行为及其纪录,是许多艺术圈内人颇为称赞的展览中之展览。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与光州双年展开幕的同时,国美馆所主办的「台北感官拓朴:台湾当代艺术体感测」也同时在此揭幕,由于展场规画几乎与光州双年展连在一起,一些国外友人都好心来告诉我光州市美馆有台湾的展览,显然外国人在不知情下,也把它当成双年展的一部分,形成光州双年展的「台湾变奏曲」。只是台湾来的展览,着重在身体感官的体验,与恩威佐此一充满政治、社会意义的光州双年展,显然相差甚远。
在毅斋美术馆的作品中,以委内瑞拉艺术家布尼莫夫(Mariana Bunimov)所作的《简屋》(Qta Alpina (Chocolate House))最吸引大家的注意。布尼莫夫选择以韩国当地建筑为范例,以100公斤的巧克力制成屋子模型,这个作品邀请参观者与之互动,亦即参观者可以顺手摘一片巧克力放入自己口中,整件作品因此随着展览的开展逐渐在消失中。光州双年展另一个展场在大仁传统市场,这里主要是由韩国策展人朴承赫(Sung Hyen Park)所策画的「福德房计划」(Bokdukbang Project)。就像所有非美术馆类的空间,大仁市场的空间非常另类,每件作品都失去美术馆空间白色立方体(white cube)的保护,需要与店家商号、人来人往的人群同时存在,并且适应市场生活机能的需求。在艺术介入这样的空间时,同时也可能吸引了其他非属此计划的艺术家参与。比起之前两届所选择的另类空间,大仁市场的店家商号显然对双年展的作品、来此参观的观众非常友善,因为语言的隔阂,只见街坊左右的人对着我们一群来参观的访客很热络地解释作品,即使我们都不太确定这是否是双年展的一部分。金炫炖(Hyun Don Kim)的作品,将整个旧市场的旧建筑阁楼改装成一个纯白的空间,使空间有一种新的生命,即使它并不属「福德房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却是少数还令人记忆深刻的作品。
在经历了近一年权力情色的丑闻后,光州双年展不仅一如以往地开幕,今年反而更盛大邀请了708位光州市民来参加双年展的正式开幕典礼。那些阿公阿妈盛装来赴会,他们显然不是平常在西方会看到的双年展观众,虽然光州双年展似乎很用心在建立其与光州市民的关系,我却一直对其诚意持保留的态度;尽管对于这些阿公阿妈,我有种说不出的敬意。但至少有一点我是确定的,不管光州双年展是谁来执导——外国人或韩国人,不管展出什么戏码,全世界的双年展很少有一个城市像光州这样,每次上了出租车,只要说一个字「biennale」,司机就知道你要去那里。或许这是光州双年展这十几年来最大的成就吧!
注1:韩国东国大学教授申正娥(Jeong-ah Shin)原与恩威佐同时被任命为2008年光州双年展的艺术总监,但申正娥去年7月被举发假造耶鲁大学艺术史博士学位及堪萨斯大学的学士、硕士学历(她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进而被发现与青瓦台政策室长卞良均有特殊的男女关系,卞良均曾运用其权力影响申正娥在东国大学及在艺术圈的位置,引发一连串的艺术、权力与情色的丑闻。申正娥因此失去其艺术总监一职,而使恩威佐成为唯一的艺术总监,参见Daniel Jeffreys, ‘The Talented Ms Shin (or how one woman conned her way into South Korea’s cultural aristocracy’,Independent, 2007年7月13日。根据《The Korean Times》2008年3月31日的报导,申正娥被判刑18个月。此事因为东国大学向耶鲁大学提告,求偿5,000万美元的名誉损失,而更像滚雪球般地扩大,吸引国际媒体的注意。
注2:包括两位协同策展人韩国的金炫进(Hyunjin Kim)和印度诗人及策展人霍斯科特(Ranjit Hoskote)及五位「立场书」的策展人金章彦(Jang Un Kim(音译))、朴承赫(Sung Hyen Park)、菲律宾的弗洛尔斯(Patrick D Flores)、摩洛哥的克隆姆、及美国的坦肯丝。
注3:参见光州双年展的新闻稿,页6。
注4:Claire Tancons, “Spring”, in Owkui Enwezor, ed., The 7th Gwangju Biennale: Annual Report (Gwangju: Gwangju Biennale Foundation, 2008), p. 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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