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建俊是中国的第三代油画家,他曾直接受教于徐悲鸿、吴作人和董希文等先辈,是中国油画界的中坚。他在将近四十年的教学生涯中培育了不少优秀的美术人才,承先启后,居功至伟。
我们要了解詹建俊的艺术成就,免不了要提到他主持的中央美术学院“第三画室”。“第三画室”原名“董希文工作室”,由董希文创办。董氏逝世后由詹建俊接掌,改名“第三画室”。该画室的教学方针以追求印象派之后的现代主义画风为主,既主张严格的素描基础训练,且提倡广取博采、兼容并蓄,从古典、现代及中国民族传统中吸取养料,又注重提升学生的艺术观念,鼓动学生发展自己个人的艺术形式和风格。詹建俊言传身教,以其个人独特的自由奔放与浪漫抒情的画风,直接地感染学生,融创作与教学于一体。
詹建俊自1985 年始,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曾主持“全国油画艺术讲座会”和首届“中国油画展”。1989 年被文化部及中国美协聘为“第七届全国美展”油画评委会主任和总评奖委员会委员。上世纪80 年代后,曾数次代表中国美术界赴欧洲的法、德、西班牙及非洲和中东等国访问考察。1992 年,又组织并主持“第二届中国油画展”。除了个人艺术创作及教学成就之外,还广泛参加并主持社会艺术工作,对推广油画艺术及提高社会艺术质素不遗余力。
詹建俊的作品,色彩浓烈鲜明,笔法豪迈奔放。那带着强烈动感的造型,挟着一股浪漫的诗意,展现给观众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詹建俊虽曾随蒋兆和及叶浅予习彩墨画,其后又入苏联油画名家马克西莫夫主持的油画训练班进修,但并没有因之束缚其发展的方向,反而能博采众长,兼能吸收西方近代各流派的精华,开创了他自己的独特画风。
詹建俊的艺术是坚守在具象绘画之线的一朵变体奇葩。如果我们从师承的角度去分析他的作品,自然可以联想到欧美近代几位大师的作品。不论他是否直接从他们的作品中得到感染或启示,但我们不难从詹氏的画作中离析出这几位艺术巨匠的养分。我以为詹建俊的艺术首先得益于“后印象主义”的高更(Gauguin)。高更以连用强烈的非自然色彩著称,通常画面没有显示明确的光源,接近于平面色块的处理。由于利用了高纯度的色彩对比,故颜色本身已焕发着光芒。再者,善于连用线条加强色面之间的轮廓,正如高更自称的“掐丝珐琅彩技法”
(Cloisonniseme),把线条嵌入色面之间,在平面中增强耀目与流动的感觉。这些绘画特色在詹建俊的《沙丘上的胡杨林》和《红枫》两件作品中比较明显地反映出来。无疑,詹氏在处理这两件作品时增强了明暗的反差,以强烈的深浅对比来夸张光感,与高更纯以色彩自身的彩度对比,产生既浓烈又柔和纯厚的不同效果;且詹氏不强调线条的本身存在,而是以明确利落的色块外形暗示线条的飞动效果。如果说詹建俊的画具有一定成分的装饰性的话,那么这种装饰效果是趋向于自然的有机形体的变化及夸张,它并非来自马蒂斯(Matisse)的风格。虽然其运用浓烈高彩度的颜色源自“野兽主义”的影响,但其沉雄健劲的画风明显地有异于马氏晚年的华丽斑驳的图案化装饰。
詹建俊的绘画感人之处,主要在于浪漫抒情,及象征、喻意的手法运用。《草地上的天空》与《高原情》两幅作品,取马为主题,使人联想到千里之驹那昂扬健美的雄姿,加上以飞动流畅的笔触擦出耀眼的白云,衬托着长鬃飘曳的立于山巅的骏马,真是雄姿英发,高瞻远瞩。画家以深蓝色的山峦、天空作背景,尤其在《高原情》一画中,以回旋的韵律织出深蓝的肌理。全画除了作为焦点的两匹喝水白马之外,统一在钴蓝基调的山水之中,一片宁静幽秘的气氛,不由使人想起夏卡尔(Chagall)的作品。夏卡尔常以深蓝作底色,描绘梦幻般的人物和风景。那没有秩序的情节好比抽象式的叙述,以其象征性和隐喻性攫住观众的心境。但詹建俊的画于奔放之中是有秩序的,构图及色彩经过精心的安排。奔放是画面的效果,含蓄则引导观众慢慢地回味。那呼啸的风声底下却是万籁俱寂的安宁。
再看他的《清风》和《绿野》两幅画,以人物为主题,那迎风起舞的姑娘,沐浴在春光之中,享受着自然的清新空气。其吸引观众之处,不在其顾盼生姿,而在于光色强烈的对比和轮廓造型的诗化韵律。虽然画面呈现的是具象形体,但传达给观众的却是理想化的抽象讯息。
如果谈到把景物简化升华,把主题作象征隐喻的处理,我们可以将已逝的美国女画家欧姬芙(O’keeffe)来作一比较。欧姬芙的作品在布局上喜作肖像式构图的处理,光色极度简化,以近距离取景,把放大的肌理结构变为抽象的图形。其强调简化后的形与色的对比,虽然仍保留着丰富错综的层次,但已统一在平面色块的整体效果之上。詹建俊的画大体上也似乎具有这种特色。然而,其本质的不同之处在于欧姬芙的作品带有一种浓厚的出世观,现实的景物被她修饰之后,带着一点灵光渐离尘俗;詹建俊的作品则是以现实主义挟着浪漫的超现实意境而激励人生,肯定现实生活的一种入世态度,故此产生了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和效果。
中国近十数年来,乘着改革开放之风,不少中青年艺术家努力求新和求变,广泛吸收西方艺术思潮,尝试开创新鲜的艺术风格。但综观其发展,大体有两种流行的趋向:一是直接仿效西方现代各艺术流派的风格式样;另一是沉溺于装饰的工艺化处理。从发展的过程来看,这是相当自然的现象,但从长远影响的角度来说,却是值得警惕。詹建俊的艺术没有刻意仿效一派一家,而是博采众长,化为己用。他的画有装饰美,但非玩弄装饰趣味。以其为中国第三代油画家的年资,又能画出如此清新朝气及独具一格的作品,实在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