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来,中国美术学院具象表现绘画的实践者许江、杨参军、焦小建、章晓明结合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学习与吸纳,在理论研究与实践上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绘画界产生了较大影响。
当代的具象表现绘画中带有画家抽象思想和哲学精神,这不是单纯的应物象形,也不是将中西绘画简单的、粗暴的嫁接,而是以具体的形象作为载体,使物物之间有了交流的根据,他们一方面注重认真观察可视世界,从职业精确精神的角度重新定义了绘画活动的本质;一方面以现象学为基础,把绘画的现象引向内容,寻求更为本质的绘画真谛,让写实的形象再生,借物抒情,思考人类共同的美感经验和创意,充分表达艺术家在视觉认知中对事物的认识。
海南画家徐玉锏此篇文章,以具象表现绘画在中国现实境遇为题,娓娓道来油画被中国化的一个事实,并谈及了发展的可能性,值得一读。
中国当代具象表现代表画家许江、杨参军、焦小建、章晓明等,在继承现行的油画教学模式优点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实践具象表现绘画理论,并在绘画实践和理论研究上都取得不俗的建树,他们的作品也逐渐体现具象表现绘画的内在精神品质。
有人说具象表现绘画审美价值取向和追求类同于中国的文人画之意趣情思,这种提法虽有言过其实之虞,我诚认为这两种同属于表现主义的绘画的主旨意趣及外显的绘画语言上有着许多相通相似之处。具象表现绘画旨在以“现象学式的看”来探究事物“本真”的面貌,就其所是地来描述记录,但并非传统的、自然主义的“再现”,而是成为哲学高度的“表现”,摒弃了刻意的形式构图之经营和过度的情感之宣泄。中国文人画主张“遗貌求神”,“以逸为上”,重视画家主观意兴和思想感情的抒发。文人画家们还将自己擅长的诗文、书法引入到绘画之中,采用水墨、生宣作画,加强了绘画的文学性和文化品位;他们特别强调笔墨技巧的运用,讲求绘画作品的书法韵味,将书法用笔在绘画中的作用提到了相当突出的地位。文人画创作的主要题材是山水画和梅、兰、竹、菊、枯木、窠石。梅、兰、竹、菊在中国文化中具有象征意义,往往用来象征君子的品德,失意的文人纷纷借这一题材来抒发抑郁悲愤之情,标榜个人品格的清高。可以看出,虽然这两种绘画的旨趣和追求不尽相同,但在脱离重大题材,偏爱小场景,单独的物件或人物,以及构图上放弃宏大场面布局,摒弃传统意义上的完整性和完备性上,具象表现绘画和中国古代文人画有着共同的表征。在经营画面构图及审美追求上它们也具有共同点。因此,中国人对具象表现绘画似乎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易于接受,自觉地吸纳、诠释该理论要义,并与中国古老的东方艺术哲学相联系、相融通。
具象表现绘画在中国这片艺术人文哲学的沃土上遇到各种有利的因素,与中国传统的艺术精神相融通,相互促进,相互借鉴,促进中国当代的油画发展,因此,在艺术表现手法及语言上,中国当代具象表现绘画将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中国风貌。中国当今画坛上存在着一支数量庞大的架上画家,他们当中大部分是属于再现写实的传统风格,作品的模仿迹象和程式化倾向严重,他们也正在寻找一种适合当今时代的真理性的绘画指导方法,而具象表现绘画理论恰逢其时的到来,给这些传统绘画功底扎实的画家带来改变与发展的契机。
杨参军是中国现行油画教学模式培养出的高才生,具有扎实的绘画造型能力和系统的创作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他的早期作品《戊戌六君子》和稍后的《苗女》都体现了他扎实的基本功和控制画面的能力,以及对题材的文学故事性的一种寻求。后来的一些静物画逐渐体现出具象表现绘画的视觉与精神的追求,放在藤条椅子上的果子显得痕迹稠叠,体现了画家视觉上的“求知活动”,使观众参与整个作品,并产生“超越意识”,果子和椅子的存在状态引发观众哲学精神性思考,画面所呈现的富有个性的审美“公共性”与足够敏感的观众相“耦合”。作品《鱼》、《肖像No.2》等都体现出画家对物象的微妙的色彩以及画面构成上的“有意味的形式”的坚持,同时也显露了画家对“现象学式的看”的正确理解与运用。杨参军成功融汇具象表现绘画理论和自身的传统油画修养。他在油画作品《肖像No.3》以熟练奔放的笔触捕捉视觉对象内在的精神真实,他并没有无穷无尽地“抹去重来”,“不可为而为之”,在视觉审美构图上也是匠心独运,以一把椅子和地板边缘线把画面空间分成错落有致的近乎平面的“图案”,使整个画面呈现出“有意味的形式”,即所说的审美视觉“公共性”。在另一幅女肖像画里,主体视觉对象偏向于画面的一端,显示出画家对传统中国画里“留白”艺术的借鉴。画家章晓明的油画风景作品展现出一种自然含蓄宁静的风貌,使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得以在恬淡自然的画面中展现出来,同时也彰显了画家对中国传统山水画精神的借鉴和融通的高超的艺术才能。这也体现了画家对具象表现绘画理论的独到的理解和探索。焦小建的作品基本都呈现一种日常生活状态,原来传统意义上的“创作味道”逐渐淡化。画家“就其所是”地用画笔描绘随意的一个生活场景或日常状态下的人物,通过视觉上的“求知活动”表现事物背后的哲学精神性的含义。
当代中国具象表现画家的作品逐渐呈现一种“日常状态”,一盆花、几个椅子上的果子、一个休憩的背影、一个日常家居场景等。这显然已打破了传统观念上的创作模式,使绘画创作穿透事物的存在表象而进入更真实、更具精神寓意性的具象视觉世界。然而,我认为具象表现绘画意欲回归“社会公有现实”,并体现对人生终极意义的关怀,在绘画题材上应更关注体现人类社会属性的实践活动或事件,追问人类生存之境遇。艺术史上那些反映“社会公有现实”,体现对人类生存境况的思考以及对人生终极意义关怀的作品是值得我们继承与借鉴的,尽管它们由于时代背景的局限在抽象视觉审美上有所欠缺。
艺术史发展到今天,视觉上的“求知活动”几乎被历代的大师所穷尽了,然而作为“社会公有现实”的对人类存在终极意义的追问与探求将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各时代都会有其自身的困惑与追问。架上绘画根本没有走到尽头而面临“危机”,它现在需要的是一种回归,一种在艺术史发展到特定阶段的回归,即在经过现代主义及后现代主义洗礼后的一种回归,其实这也正是艺术史发展的必然客观规律。架上绘画要在继承由现代主义“发掘”并“放大”的抽象视觉审美“公共性”的基础上,使作品反映当下人类生存世界的“社会公有现实”而具有“社会公共性”,实现对作为人类群体意识的社会意识的一种“干预”,体现对人类存在境遇的关怀,使自身焕发出勃勃生机。要让架上绘画实现这样一种有艺术史价值的“回归”,我认为借鉴吸收融合了中国传统绘画理论精髓的中国当代具象表现绘画能堪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