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由上海博物馆与意大利托斯卡纳考古遗产管理局、意大利阿雷佐文化推广中心合作举办的“古罗马文明展：罗马帝国的人与神”在上博揭开帷幕。此次展览是继２００３年的伊特鲁里亚文明展之后，上博与意大利文博界的又一次友好合作，共展出３９０件／组古罗马考古文物珍品，主要来自以佛罗伦萨国立考古博物馆、阿雷佐考古博物馆、锡耶纳考古博物馆等为主的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区六家文博机构。

　　罗马文明是现代欧洲文明的基础，在历史上投下了长久而深远的影响。罗马原本是台伯河畔的一座小城，兴起于公元前８世纪，经过短短几百年时间便发展成为一个横跨欧、非、亚三大洲的帝国。此次展览重点选取了罗马文明最辉煌阶段——罗马帝国鼎盛时期（从公元前１世纪的奥古斯都时期至公元３世纪中期塞维鲁王朝）——的各类考古与艺术文物，全面展现出罗马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以及宗教生活，为生活在２１世纪的我们展开了一幅辉煌壮阔的罗马文明的历史画卷。

　　展览主要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以“人”为主题，包括“公共生活”、“个人生活”、“聚会场所与公共表演”、“工业与商业活动”、“军事征伐与军队”和“墓葬”等几个方面。第二部分则以“神”为主题，通过众多神礻氏和崇拜者的大理石雕像和小型青铜像，在观众眼前打开一扇了解罗马诸神世界的窗口。

　　在古罗马的帝国时期，皇帝是整个社会的中心人物，他是军队的指挥官，在法律和行政上具有否决权，同时还在国家宗教事务中处于主导地位。而在各个行省，则是元老院的元老掌控着执政、行政、度支等部门。借助古罗马发达的肖像雕刻艺术，今天的我们可以一睹那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公众人物的风采：奥古斯都、哈德良、维拉、卡拉卡拉、小阿格丽庇娜、大福斯蒂娜……个个栩栩如生，活力毕现，以卡拉卡拉为例，头部微微侧向一边，额上两道深深的横纹，眉心蹙起，目光狰狞，嘴唇紧闭，鼻翼两侧到绷紧的嘴角边拉出两条沟纹，整张脸充分刻画出了这位著名暴君的凶狠与残暴。除了这些社会上层的显赫人物，还有许多无名氏的肖像，同样生动逼真，如一尊大理石披纱女子肖像（图一），女子的面容秀美，神情静谧，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远方，顶上的发卷纹路清晰不显杂乱，披纱软软垂落在肩头，衣衫的皱褶和系在腰间的带结纹路自然，有着布料般真实的质感。

　　通过这些雕像，今天的人们可以对当时人们的穿衣方式和流行发型产生直观的认识；而有助于形成对罗马帝国的生活方式更全面细致了解的则是珠宝首饰、梳妆用品、建筑物残件、武器、灯具、葬具、餐具、酒器、工具等各类展品。

　　罗马建城之初，人们的衣着比较简单，风尚质朴。后来，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加，刻意装扮的奢侈作风开始蔓延。许多妇女佩带各种贵重的珠宝和精美的首饰，男子则流行蓄发并精心打理。他们不断发展宝石凹雕工艺并且取得很高的成就，雕刻材料有红玉髓、玛瑙、紫水晶、碧玉、绿玉髓、橄榄石、皓石、蓝宝石、青金石……制成品被用作饰物、护身符及印章（嵌在金戒指上）。他们还从希腊人那里学得化妆，使用各种香水和油膏，这可以从考古发掘中发现的诸多容器得到证实。这些容器材质各有不同，有些以玻璃或雪花石膏制成，更多的是陶质；形状亦是千姿百态，有的呈梨形，有的呈球形，有的造型规整好像墨水瓶（图二），有的短颈并有三瓣状口沿别致可爱。造型艺术的生动多样在其他日用器皿方面同样有所体现。烛台的基座设置成三个豹形支脚，支脚间还有三个面具；油灯（图三）的灯身制成细长梨形，与半月形灯嘴相连，柄部饰以头戴花环的戏剧面具；吹制玻璃盘碧蓝通透，边缘均匀分布有锯齿状突起……

　　除此之外，医用镊子让我们了解到当时的医疗水准，拳击手像、角斗士像和哑剧演员像呈现了当时各类公共表演的盛行，砝码（图四）与天平证实了商业的发展，石棺、墓碑和骨灰瓮再现出古罗马的丧葬制度及生死观，青铜蒺藜和兵役证书是当年金戈铁马雄风威仪的见证，还有一些五颜六色大小不均的圆形棋子，则展示了罗马人在角斗、戏剧及赛车之外的另一项娱乐。

　　诸如此类形形色色的物品幻化出一幅幅古罗马日常生活的场景，而在罗马人看来，这些日常生活的每一部分都是由神礻氏来调节的，因此宗教便成为他们生活中最正式、最“公共”的方面。

　　此次展览的展品中有大量以罗马诸神为主题的雕像：胡须飞扬的主神朱庇特，头戴战盔和面甲的智慧之神密涅瓦，手举斗篷的小爱神厄洛斯，与毒蛇搏斗的童年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姿态优雅的酒神巴克斯（图五），飞奔的狩猎女神狄安娜，合二神为一体的福耳图娜－伊西斯女神，源于波斯、印度的密特拉神……如此众多的作品反映出了罗马时代兼收并蓄的公共宗教信仰。

　　个人宗教信仰则主要与一些“小神礻氏”相关，虽然这些小神礻氏不及朱庇特、朱诺、密涅瓦等主神那样显赫，却因其与日常生活、农业和村庄的紧密联系而格外重要。其中守护庄稼、河流与泉水的农神受到人们的普遍尊敬；在城市里，人们更多地信仰与贸易有关的神礻氏如墨丘利。罗马人的房屋中都有家神祭台，供奉着世代守护家财和房屋的慈爱的家神拉尔，拉尔同时还是田野和乡村道路的守护神，在不同的家庭中他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图六）。在个人宗教信仰的领域中，保佑生殖和性生活愉悦的神礻氏受到最大的关注和尊崇，目前发现的大量的普里阿普斯（生殖之神）像及生殖器护身符就是最好的证明

　　神话中的人物和故事还常常成为器皿、钱币、宝石、公共建筑或墓葬品的装饰主题。一只大理石的瓶上刻有长着翅膀的厄洛斯和一只身处藤蔓间的怪兽格里芬；一块盖在骨灰盒上的饰板表现了喝醉的酒神巴克斯靠在潘神身上的情形；还有佛罗伦萨国立考古博物馆所藏的一件石棺残件，上面的浮雕表现了酒神巴克斯往杯里注入葡萄酒的场景，萨梯（好色的森林神）和厄洛斯手提装满野味的篮子围绕在他的身边（图七）……

　　在罗马人的世界里，人与神是如此靠近，有时甚至难以辨认两者之间的分际，好比半人半神的大力士赫拉克里斯，他为人类工作，也和众神一起生活。尘世的人并非一定卑微无力，天上的神亦未必永远高高在上，某位皇帝去世以后，倘若他生前的政绩得到认可，尤其是能为继承者带来政治上的优势，那么他死后的地位就能被提升为神。事实上，一位被神化的皇帝也被认为是“英雄”，相当于罗马神话里的半人半神。

　　人与神的这种联系微妙地体现在古罗马的钱币上。此次展览展出了不同时代铸造的“阿斯”铜币、“奥里斯”金币、“迪纳里厄斯”银币等，不仅勾勒出古罗马的币制发展轨迹，还以丰富多彩的图案题材反映出罗马社会的政治、宗教、文化等各个生活层面。有趣的是，许多钱币的图案都是一面为君王，一面为神礻氏，如卡里古拉“阿斯”铜币正面是卡里古拉头像，反面是维斯塔女灶神；尼禄“奥里斯”金币正面是尼禄头像，反面是美德之神；图密善“塞斯特斯”铜币正面是图密善头像，反面是朱庇特坐像；哈德良“塞斯特斯”铜币的正面是哈德良半身像，反面是罗马女神和胜利女神；维拉“迪纳里厄斯”银币正面是维拉半身像，反面是战神玛尔斯；塞维鲁“奥里斯”金币正面是塞维鲁头像，反面是胜利女神……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人与神就这样被自然而完美地合而为一，如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古罗马文明的平民精神，而我们也或可从中寻出近代欧洲人本主义的若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