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 (一八九九·五·一○·——一九八三·四·二·),原名正权,一字柄,後改名爰、季,又字季爰。四川内江人。
母曾友贞夫人擅丹青。九岁即随母及二兄善孖习绘事。年十八,就读重庆求精中学。暑假返家途中为土匪所缚,迫作师爷,百日方得逃脱。翌年随兄善孖东渡日本学习染织及绘画。二十岁返沪,师事曾农髯熙、清道人李瑞清,两公皆精书法、监藏,交游遍四海,对石涛、八大画艺推祟备至,於大千一生艺术影响至深。一度人松江禅定寺为僧,法号大千,禅房空寂,非其不羁性格所能堪,三月遂还俗,乃以大千居士为号,世之迳称张大干者缘此。
自是流寓上海、松江、嘉善、苏州凡十余年,潜心临摹历代名迹,尤究心石涛、八大、石溪、渐江诸家,落笔乱真,见者无不折服;复兼及石田、老莲、伯虎家派。继而上溯唐、宋、元诸大家,於山水、人物、花鸟,无不精妙。三十八岁受聘为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卢沟桥事变前夕,度假北平,适日寇陷城,即遭软禁,年余方辗转脱险入蜀。返蜀两载,念流沙石室蕴藏六朝隋唐胜迹至富,而国人迄无躬往调究者,遂发宏愿,挈门人子侄西走敦煌,居两年又七个月,备历难辛,逐窟细察编号,详为著录,得三百零九窟,辑为《莫高山石窟记》,今敦煌学者所据,仍本其所编云。并精摹北魏至西夏历千年间壁画二百七十六幅以归,昭示寰宇。其有功画史之研究,可谓巨矣。
五十以後,萍踪海外,初旅印度,继客香港,旋移居阿根廷,两年後卜宅巴西,建『八德园』,极园林之胜,居十六载,以政府徵用,再迁美国加州克密尔,先後营『可以居』及『环荜盫』,年八十回台湾定居,『摩耶精舍』盖其晚年馆舍,亦埋骨之所也。
大干画风凡四变:初拟明末四僧,继上追元四家而直人荆关董巨之室;敦煌归来,得探古人用笔、著色、构图之秘,至是又一变;晚年泼写兼施,具象与抽象并见,倜傥奇诡,变化无常,允为中国画汲古出新典范。
大千书艺,得曾、李两师传授,奇崛多姿,早年浸淫汉魏碑版至深,时以汉金作联题画;後致力《石门铭》、《痉鹤铭》,而参以黄山谷之纵横驰骋、盘纡曲折,并特展其撇笔,酌采篆隶结构人行楷,体貌自成,郁勃豪迈。
书画之外,篆刻实为大干成熟最早而又最鲜为人知之一艺。今有实物可考者:『张泽印信』、『善孖』对章,边跋云:『善孖二哥清玩,戊午冬弟柄。』字体略近《爨宝子碑》。两印皆拟西泠印派,朱文朴厚,白文用刀尤觉老辣挺劲。戊午乃一九—八年,时年仅二十岁,可见印艺弱冠已不同凡响。从师曾、李之後,以摩挲金石文字为常课;而多年摹仿古画,并其印章皆精摹之,不失毫发,故其印艺并不为皖浙某家所牢笼,博采众长,已不可用普通之规矩方圆衡之,神韵流动,放逸自然。曾、李二老晚年用印,悉出大千手镌,想见推许之崇。後以专心绘事,无暇及此,然为至友或己用,偶亦为之。如画家黄君壁、王济远等,即曾得其数印。一九八五年,陆元鼎先生在《团结报》亦曾披露曩时大千所赠两印,一白一朱,作『陆』、『元鼎』,俱拟古玺,刀法娴熟,高古绝伦。闻『大千世界』朱白两印,乃丙午(一九六六)九月所手制,时年六十八矣。
大千用印至为讲究,尝先後倩王福庵、陈巨来、方介堪、王壮为等数十名家为其治印近三千方,若干年换一批。一九六七年,门人曾辑《大千居士己丑後所用印》,凡百余钮,漂泊四方,留存仅此。大千曾云:『工笔宜用周秦古玺,元朱满白。写意的可用两汉宫私印信的体制。』画作风格,与所用印章风格宜相配合。故其晚年粗放之笔,尤以折枝之作,恒见其钤用自制之『大千唯印大年(幸)』、『以介眉寿』、『春长好』、『千千千』(意为三千大千)、『大千居士』等印也。印友方去疾先生曾辑有《大千印留》,收印四十五方,一九八七年九月由上海书画出版社行世。至其诗文,曹大铁、包立民编有《张大千诗文集编年》,北京荣宝斋已於—九九○年十月出版,兹不复论。(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马国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