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幕:好的。
艾未未:你每天看报吗?
聂幕:看。
艾未未:你不是上网上的比较多吗?
聂幕:对,所以这些东西都重了。基本就可以选一个看,消息都差不多。
艾未未:除了新闻类的,你上网还干什么?
聂幕:就是你查需要的所有的东西,有书、电器,还有什么比如说生活有什么问题,必需品,这些都是在网上看。
艾未未: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乐趣吗?
聂幕:乐趣挺多的。
艾未未:有没有跟人网聊过?
聂幕:这个没有做过。
艾未未:为什么不开发?
聂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如MSN、QQ、开心网这些全都没有。比如说别人来和你聊,而我不想更主动。
艾未未:你有QQ吗?
聂幕:没有QQ。原来有一个MSN,后来没有用过。
艾未未:你有博客吗?
聂幕:原来有过一个博客,现在也找不到了。原来想的是每天说一句有趣的话,坚持了一段时间,就停了。
艾未未:时间长了就没趣了。
聂幕:对。
艾未未:你是哪一年的?
聂幕:我是73年的。
艾未未:36岁了?
聂幕:对,36岁了,明年本命年了。
艾未未:有恐慌吗?
聂幕:没有。
艾未未:人家说过了三十肯定有恐慌的。
聂幕:过了三十五六也没有。
艾未未:明年开始就会有。
聂幕:可能也没有。前一段就是30岁的时候有过,我觉得过了那个时期就没有了。
艾未未:什么感觉?
聂幕:就觉得活了这么大,没有什么特殊的乐趣,这样不好,我设想的独一无二的生活,还没有找到,那个时候有恐慌。而且年纪到了三十好像没有出现你十几岁,二十多岁时设想的应该有的状态。
艾未未:有一些失望?
聂幕:那个时候比较茫然,像18岁时的感觉。
艾未未:会有什么特征呢?恐慌吗?
聂幕:对。
艾未未:焦躁?
聂幕:焦躁?可能有一点焦虑。
艾未未:焦虑是什么?
聂幕:就是干什么都有一些心不在焉,想啥都不能投入,别人觉得可能很好,但我不能投入,心都不在上面。
艾未未:不实。后来怎么就过去了呢?
聂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过去了.
艾未未:有了这个工作室吗?
聂幕:有工作室是我非常高兴的一件事情。
艾未未:是吧,我觉得是你的一件大事。
聂幕:对,是我的一件大事。原来的那个也是我的工作室,但就是不对。
艾未未:有点不安。
聂幕:由于不安,经常在工作室里睡着了。
艾未未:这个经验我也有,曾经租过一个工作室,到了工作室我就想回住处,到了住处就想去工作室,怎么都不对。
聂幕:不踏实。
艾未未:一个地方能够舒服了,是挺不容易的。你要处在一个舒服的状态才会想去做事。是吧?
聂幕:嗯。
艾未未:没有这个状态,其实很难做事。
聂幕:或者没有一个被监督的状态,大家对你没有什么要求,这个时候就变得非常轻松。
艾未未:什么时候是有要求,什么时候没有要求?
聂幕:30岁前后好像自己都有要求,别人也有要求,后来就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艾未未:怎么样就可以了?
聂幕:就是说没有什么人生必须怎么样的要求,比如说必须有一个工作,一个事业,一个家,这些必须的都没有要求。
艾未未:你家里对你管得严吗?
聂幕:小时候很严。那个时候每个家庭都有些问题,那个时候的父母都比较苛刻。
艾未未:谁更苛刻一点?
聂幕:两个交替着苛刻。
艾未未:轮番?
聂幕:我爸爸到我十几岁以后就不苛刻了,但是我妈开始跟上了。
艾未未:他们两个值班换岗工作做得很好。
聂幕:是的。
艾未未:这对你的性格有影响吗?
聂幕:挺有影响的。
艾未未:他们苛刻在哪些方面呢?
聂幕:就是看你不大顺眼。
艾未未:什么事让他们觉得不顺眼?
聂幕:所有的事情都....
艾未未:他们有他们的事,不至于。
聂幕:反正就是从什么驼背、吃饭、说话,还有很多。
艾未未:这不叫苛刻吧,哪个父母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坐的正一点,手别乱搭桌上,不要翘腿什么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聂幕:是。所以现在我觉得他们也算不错了。虽然他们也有非常过分的事情。
艾未未:你记仇?
聂幕:小的时候我妈妈说我这个孩子最好的事情就是她不记仇,我当时想……
艾未未:你表现的很不记仇?
聂幕:对,然后突然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全都想起来了,说我小时候你们……
艾未未:你是能够泛回来的那种。
聂幕:什么叫能够泛回来?
艾未未:就说一段时间不记仇,但只是周期性不记仇,过一会儿就涌上来了?
聂幕:可能。也可能是等到自己跟他们当年的年龄差不多了,就会想,他们那时候怎么这么对待我。
艾未未:有过什么比较大的不能说创伤吧,值得记忆的事?
聂幕:耿耿于怀的?
艾未未:对,你的经历?你上过附中?
聂幕:对。
艾未未:附中是哪一届呢?
聂幕:88届。上了学第一年就是6, 4。
艾未未:6, 4跟你有关系吗?
聂幕:6, 4美院要有什么活动的话,附中就全校组织游行,游行了好几次,你必须跟着走,帮着拿东西,喊口号之类的。
艾未未:还是有组织的。
聂幕:有组织,第二次我就不想去了。
艾未未:你说是6, 4之前?
聂幕:之前。
艾未未:这样的,组织的那些人后来都被受处分了吗?
聂幕:就是校长,他后来哭着在全校做了检讨。
艾未未:你看到他流眼泪了?
聂幕:反正他哽咽着做了报告。
艾未未:说什么?
聂幕:就说自己觉悟还不行,作出了这种失职的事,组织大家去参与游行,没有想到什么什么之类的,有一些排比句。
艾未未:后来放过了他?
聂幕:我印象中没有什么问题。
艾未未:你受了刺激吗?
聂幕:没有。
艾未未:你是北京人吗?
聂幕:在新疆生的,六岁来北京。
艾未未:在北京长大的?
聂幕:是。
艾未未:为什么去了新疆呢?
聂幕:我爸爸美院毕业,他是国画系的,分到了新疆。
艾未未:画那个买买提去了?
聂幕:他最有名的一张画是《毛主席接见新疆人民》。
很鲜艳的颜色?
聂幕:对。
艾未未:开会时那几十少数民族都坐成一片,朋友看了,说怎么跟《西游记》似的。
聂幕:那人肯定小时候爱看电视剧《西游记》。
艾未未:很可笑。
聂幕:每次必须得穿戴成那个样子。
艾未未:糟蹋。
聂幕:小时候我也打扮成少数民族,而且自己特别喜欢打扮成那样。
艾未未:你喜欢打扮吗?
聂幕:挺喜欢的,过一阵兴趣就淡了。
艾未未:什么时候第一次用口红的?
聂幕:大概十五岁吧?
艾未未:什么感觉?
聂幕:没有像想的那么好看。
艾未未:是对着镜子吗?
聂幕:对。
艾未未:自己买的还是用朋友的?
聂幕:是一个亲戚送的,颜色无法挑选,就觉得终于有了一支口红。
艾未未:画的时候有什么?是跟你的性的意识同时出现的吗?
聂幕:是时间接近。
艾未未:15岁?20年前了?
聂幕:嗯。
艾未未:记得住牌子吗?
聂幕:一会儿把这些都删了。
艾未未:不能,谈话怎么能删呢。什么牌子记得吗?
聂幕:不记得,是一个国产的牌子。
艾未未:拧出来以后再也退不回去的那种。
聂幕:退得回去,肯定没有用完,因为用一两次觉得不够好看,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好。
艾未未:什么颜色呢?
聂幕:就是一种正红色。
艾未未:就是五星红旗的颜色?
聂幕:对。
艾未未:那是不太好看。现在用化妆品吧?
聂幕:当然。
艾未未:用什么牌子的?
聂幕:什么牌子都有,也是经常换。
艾未未:有没有过敏的,一抹上就反应不得了,脸开始变了?
聂幕:我不是过敏的那种体质。
艾未未:没有事?
聂幕:对。
艾未未:就跟你的画似的?
聂幕:为什么跟我的画似的?
艾未未:你的画怎么涂都没有事。
聂幕:嗯,有点皮实,比较好养。
艾未未:从小就很好养吗?
聂幕:从小就很好养。
艾未未:比较木讷吗?
聂幕:小的时候吗?被取过类似的外号。小的时候不是家人带的,刚生出来没几天就送到别人家带。
艾未未:放别人家了?
聂幕:后来一直放到六岁。
艾未未:是在新疆?
聂幕:对。
艾未未:是你姨养?
聂幕:不是姨,是阿姨。
艾未未:还有这样的事?真被丢了吗?
聂幕:我不知道。我爸说喂母乳不好。
艾未未:哦,要有三鹿你就有福气了。
聂幕:那就活不到现在。
艾未未:你就揣着一身的石子儿。
聂幕:后来想还好,新疆的牛奶比较好。
艾未未:所以你是喝牛奶长大的。
聂幕:对。
艾未未:你个子比他们高吗?
聂幕:比他们都平均高一些。
艾未未:这是喝牛奶的好处。长得像谁?
聂幕:两个都像一些。
艾未未:更像谁?
聂幕:圆脸像我妈,中间这些像我爸。
艾未未:棋盘是你妈,棋子是你爸。
聂幕:比如说眼睛,眼睛比较浅这些都是我爸的。
艾未未:性格呢?
聂幕:性格跟他们俩都不大像。
艾未未:像隔壁老张吗?
聂幕:像带我的那一家人。
艾未未:这样的。你去见过他们吗?
聂幕:见过。
艾未未:你管他们叫什么?
聂幕:叫阿姨,阿姨已经去世了,她当时是老太太,他家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家性格都比较开朗,特别爱笑,我觉得有点像他们。
艾未未:你觉得你这几十年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事啊?
聂幕:在意的事情?
艾未未:对,比如财富、情感、事业。
聂幕:老在变。
艾未未:寿命、身体?
聂幕:寿命和身体还没有想到。
艾未未:这方面的条件很好。
聂幕:没有想到。原来有一段时间在乎感情,有一段又在乎事业。
艾未未:什么时候在乎感情,什么时候在乎事业?
聂幕:有口红以后就应该很在意感情吧。
艾未未:在意了多少年 ?
聂幕:有十几年,二十年?
艾未未:那就在意到现在,十五岁加二十不就35岁了吗?
聂幕:不是永远排名第一,有时候在意。
艾未未:你在意的情感里是什么呢?
聂幕:怎么说呢?比如说喜欢一个人希望一直和他在一起。但是后来觉得我自己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一步。
艾未未:你会这样想?
聂幕:对,你自己都做不到,你怎么要求别人?
艾未未:是挺难的事?
聂幕:嗯。
艾未未:所以只好说这事没法在意?
聂幕:人都会有利己的想法,假如你在意自己的伤害的话,你就会一直在意。
艾未未:太利己也不是一件好事。
聂幕:对,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也觉得情有可原,是这样啊……
艾未未:稀里糊涂。
聂幕:最后也不是稀里糊涂。现在挺好。
艾未未:这样?
聂幕:嗯。
艾未未:正在进行时?
聂幕:进行时,而且最好到怎么样都不要特别过激,这是比较好的。分手也不要太过激,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要干柴烈火。
艾未未:肯定是干柴烈火过?
聂幕:会觉得干柴烈火或者是很幸福的时候会非常不安,分开时也会觉得非常不安,这两个极端都让人不安和焦虑。这种感觉总是不大好。
艾未未:体验过的,至少知道各种弊端。
聂幕:对,但是你要真的要面临同样的情况,又会有发烧的感觉,失去控制。
艾未未:不断处在煽火和熄火之间。
聂幕:我还没有那么烈火。
艾未未:还是比较平静的?
聂幕:对,而且注意力经常被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艾未未:你能有什么其他事情?
聂幕:觉得别的事情有兴趣进去,注意力集中很投入,之前焦虑的事又忘了,然后……
艾未未:对人来说可能都是一样,情感是最重要的一块。
聂幕:嗯。
艾未未:尤其对年轻人来说。
聂幕: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啊?
艾未未:你说我?
聂幕:对,你会一直都这样吧。
艾未未:我是年轻人。
聂幕:现在一般都看心理年龄,那你刚才问我的年龄,我觉得可以删掉。
艾未未:不用删掉,你可以再给心理年龄。
聂幕:你测过心理年龄吗?
艾未未:不用测的,可以看出来,你心理年龄多大?
聂幕:我觉得可能比较年轻,但是没有测过。怕太幼稚了。
艾未未:幼稚怕什么。
聂幕:成熟是我比较希望的。
艾未未:这说明心理年龄很低才会希望成熟。
聂幕:那是多么糟糕的事情。
艾未未:这有什么糟糕的,这是事实。
艾未未:你哥哥跟你差几岁?
聂幕:五岁半。
艾未未:他们是六十年代的?
聂幕:对。
艾未未:七十年代还有什么特征,除了情感上的。
聂幕:对老的也认同,对小的也认同吧。比如说现在老一辈人做的事,我们尽量比较尊重他们。
艾未未:比较属于通情达理。
聂幕:对。对小的就觉得这样也挺好。所以有人说七十年代承前启后。
艾未未:是承前启后的一代,那就是三通。
聂幕:三通?我觉得也许不是这样,有的人这么觉得。
艾未未:对,可能是这样,因为七八十年代,刚好是个空白期,前面是那样的,后面摸着石头过河,还没有摸着几块呢。
聂幕:而且多变,一年一变。
艾未未:对。
聂幕:看什么人,有时能看出,他求知欲旺盛的时候是什么时代。我觉得我们也许是属于一直变,每年都不确定。所以我要是找到一个稳定想自己投入进去的事业,花的时间会比别人长。因为觉得自己会变,又要变,一直在变。
艾未未:适应吗?
聂幕:后来就慢慢适应了。要是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变化,就觉得可能要准备着又有什么大变化。
艾未未:喜欢你待的地方吗?
聂幕:很喜欢。
艾未未:北京,中国?
聂幕:要说可以重新选的话,我才不喜欢这儿呢。
艾未未:为什么呢?
聂幕:怎么说呢?因为小时候在这儿的有感情的东西都被拆了,让我怀旧也没法怀,比如小学、中学都没了,那些人也都找不着了。你要说新疆是故乡呢?有可能,就觉得那像是一个很安稳的地方。
艾未未:但是6岁之前你应该不记得什么了吧?
聂幕:对,只是觉得日子过得慢一些。要是可以选其他地方,就是希望选一个鸟语花香,没有什么历史动乱的地方生活。
艾未未:更平静一些?
聂幕:更平静一些。
艾未未:这里的时代是不太平静的。
聂幕:嗯。
艾未未:对总书记最近说的不折腾怎么理解?
聂幕:我想英文不折腾没法翻译,是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说出来。
艾未未:今天报纸看的是吧?挺逗的,说翻译,记者招待会上,有一个人给国家主席的不折腾做了一个很长的解释,说这个话是太有创意了,太朴素了,太简洁了,他说了很久,说了老半天,最后翻译没有办法翻译,就直接翻译了“不折腾”,全场哄然大笑,老外说什么意思?
聂幕:他们可能想起“加油”的那个事,翻译怎么翻译呢,“不折腾”不再搞运动什么的?
艾未未:可能意思是说别翻来复去的意思,但是呢,政府是最折腾的政府。
聂幕:我认识一个人给外国电视台工作,他说他们翻译讲话,翻译到最后一句话,说我们预计到建国一百年的时候,2049年的时候,实现现代化,形成一个民主、美好、和谐的现代化国家。结果外文翻译过来以后,他们就说……
艾未未:这个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是在建党一百年的时候,2021年。
聂幕:还有一个建国一百年,还有一个递进。他们翻译完了以后,老外理解成,我们预计2049年才有一个民主。
艾未未:我想他们是这样。
聂幕:你说他们指谁?
艾未未:就是政府。政府觉得民主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事,要不然他不会说的。你看过去谈民主,谈人权都像是说一个脏字似的,或者一个反动词汇。
艾未未: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记得吗?
聂幕:你是说从小吗?
艾未未:有意识的画画,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个事了?
聂幕:自己喜欢这个事了?
艾未未:就有意识,主动的。
聂幕:那应该是附中以后喜欢上的。
艾未未:你怎么会考附中呢?
聂幕:考附中是父亲说你应该画画。
艾未未:就跟着画了?
聂幕:对。
艾未未:有意识的喜欢上是上学以后?
聂幕:上学以后。
艾未未: 艾未未:多久以后?
聂幕:应该挺快的。因为中学有一个很好的图书馆,经常去后来就非常喜欢。
艾未未:喜欢什么呢?
聂幕:与艺术有关的都非常喜欢的,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事,不是一个给人画画插图,给人画画像,画画宣传画,就是我爸做的,不是这种事。
艾未未:知道这个事有多大,才喜欢的?
聂幕:对,觉得这个事应该是一个很大的事。
艾未未:我看你以前画过一些水墨一样的跟佛教有关,你不信佛教吧?
聂幕:应该不算是信,有一段一直在考虑宗教是否是一个很有道理的,是否是可以让我有信心的,那个时候在找一个可相信的事情。
艾未未:跟法轮功有关吗?
聂幕:没有。当时对佛教中佛像雕刻感兴趣,买了些书看,里面有一些安定的东西。
艾未未:安定也是一个障,一个迷惑?
聂幕:对。看起来像是很静,其实不然。
艾未未:现在这样画,这种方式,有两年时间?
聂幕:差不多。
艾未未:在想什么呢?
聂幕:我就是想做一种适合我,更自由的画画方式。
艾未未:什么适合呢?
聂幕:具体到我,我觉得我的思绪跳跃的太快了,比如传统画一张画,我要花挺长时间,我经常画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完全不在里面了,就是心不在。我觉得我的注意力可以一次集中,很集中,但是很快又转移开。我得找这样一个东西来满足自己,或者消化掉我注意的东西。我觉得上网也是,同时打开很多页,再关掉。
艾未未:看着让你兴奋?
聂幕:一次接收很多。
艾未未:然后就走神?
聂幕:我觉得这个事也是这样,从另外一方面深入下去。
艾未未:现在你进入了一个没有方法的方式,就是你摊开的比较松散的结构,你无论从哪个方向,怎样进入都可以,反复突破都可以。因为它没有厚度。
聂幕:嗯。
艾未未:实际上它的记录方式是不一样的,它的层次也是不一样的。
聂幕:有很多层。
艾未未:在这个层如果你不拆开,会看不出来的,是吗?
聂幕:嗯。
艾未未:有多少层呢?
聂幕:多的一百层。我把一年的东西先一层一层的加,不管它有没有主题,就这样加,加到最后一百层,之间会有一个70层的时候,有一个29层,有一个11层,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一张画。
艾未未:完全不同吗?
聂幕:看起来完全不同。
艾未未:我觉得你才开始这样画,中途还经过了长时间的往前走,或者是说往后走?首先你选择了技术,通过数字来记录,那个痕迹本身是没有物质的,其实是什么也没有,是一个虚拟的状态。
聂幕:就是一些数据。
艾未未:对,它就是数据。数据里零和无限大是一样的。
聂幕:零零零就是纯黑。
艾未未:其实我觉得你才开始,这是一个深渊,你有这个感觉吗?
聂幕:我有这个感觉,觉得好像跳到另外一个树林里,这片树林很大,可以跳来跳去。
艾未未:鸟儿都从没有见过?
聂幕:对。
艾未未:兴奋吗?
聂幕:刚开始做的时候非常兴奋。一会儿你看到很大,一会儿看到很小,后来陷入一些制作的事可以思考,后来……
艾未未:其实技术层面很冷静的。
聂幕:对,你会考虑比较哪个更合适。有的时候有一刹那又特别兴奋,在这个树林里,哇,站到很高的地方,这个树林又大了。
艾未未:当你发现一个事情可以无限的延续下去,而且只需要给他一个很小的指令就能自动往前走,或者能在一个点上准确的汇合的时候,那是很兴奋的。这是技术给人提供的最大的可能。
聂幕: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电脑像人的外挂脑这种说法,人会觉得自己变得很强大。
艾未未:是。
聂幕:也许最后发现是幻觉。
艾未未:不完全是幻觉,因为它最终可以摧毁你。
聂幕:嗯,这个东西比我要冷酷,少缺点。
你是不是本身也很冷酷?
聂幕:不知道。
艾未未:少缺点,没有说完。
聂幕:电脑吗?
艾未未:嗯。
聂幕:少缺点,冷酷,然后贯彻意志,不完成不行,必须得完成。
艾未未:有很多可以让人崇拜的地方。
聂幕:听起来越来越纳粹了。
艾未未:还有什么要谈的事情吗?
聂幕:谈一谈你看到的好玩的森林里的其它?
艾未未:那个是我要写的。我觉得这两个不应该太重合。
聂幕:好。
艾未未:人类最终已经创造出来了一个游戏,把人自己糊弄过去了,这个太让人着迷了,本身一切都可分析,一切都可以量化,分析和量化,演变和结果,又会让人太吃惊了,甚至不愿相信。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时代。人在种种的困惑当中,忽然一下觉得特别清醒,清醒以后又会很茫然,因为你会出现无穷的结果和现象。
聂幕:对。你有很多可能。你自己都分析不过来。
艾未未:我觉得最初肯定是人觉得太沉闷跟不上趟才发现了这个游戏,一下子就玩大发了,和情感有点像,实际上是不可……
聂幕:不可控制的。
艾未未:所以要么就是没有,安静,要么就是大放,大放以后只能说大放的不好,但实际上能不能再回来还是一个问题。
聂幕:现在有人做机器人……
艾未未:那个有点难,因为把它体现成机械式沉淀,就没有意义了。一个小的点,比如你只做颜色这一点,就可以无限大了。要把它变为实用成果,那没有必要,因为实用总是很笨拙的。
聂幕:还会变得更落后。
艾未未:今天咱们先说到这儿。
聂幕: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