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首先请您谈一下您自己从事中国人物画创作的一些具体情况。
方增先:中国人物画从宋元以后逐渐衰落,明代利玛窦,清代郎士宁这批人带入了一些西洋人物画的技巧,但影响不大。所以清代山水花鸟画比较繁荣而人物画更加没落。
而到了吴昌硕时,水墨画开始出现新的面貌,近代水墨画就是以吴昌硕这一辈海派画家为代表的,另外,任伯年的水墨画也相当不错,是明清以后较有参考价值的。
我当时学习的就主要是任伯年和吴昌硕。
为什么虚伪任伯年呢?因为任伯年用水墨写生,不仅写生花鸟,也画人,有一幅《吴昌硕像》在当时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是独一无二的。
任伯年着力于研究对象的结构,他的每一笔都与结构的描绘结合紧密。他有一幅《松鼠》,透过松鼠的皮毛,你能看得见内在的肌肉、骨骼、表现得很充分。
所以学任伯年主要是为了学习表现结构的能力,一种写实的能力。不同于任伯年,吴昌硕的画粗略但有气势,很大气,主要不抓结构而是表现一种气韵,这是中国画关键的东西。他的水墨画是书法的用笔,笔跟墨之间有一种气质,我当时由于喜欢他的画,还特意跑到上海向他的衣钵弟子王个簃先生学习,得到一些指点。我从任伯年那里体会到结构的重要,于是又开始学一些西方的理论,看到伯里曼的《艺用结构学》启发很大。觉得一定要抓住骨骼的要害来表现人物的体积感。我在水墨上学习吴昌硕、任伯年,结构上学伯里曼,总结出了一种以线描为主,明暗为辅的素描
方法,并将这种方法用于中国画专业的教学。
记者:您自己的画风也是这时候形成的吧。
方增先:我一边学,一边教,画风也逐步形成。
记者:当时您有几幅画很出名。
方增先:《粒粒皆辛苦》产生了一点影响,那是还在杭州时创作的,是参观敦煌回来以后的作品。
记者:您这以后又来了上海。
方增先:是1965年来上海的。
记者:您到上海后有什么得意的作品吗?
方增先:那时侯来上海是专门来学吴派的笔墨技巧的。是为这个来的。当时觉得吴派很厚重,便决定取一些东西放进自己的风格里。
记者:当时既要保留中国人物画的特点,又要满足社会对人物画的要求。您的创新贡献不小。当时得到怎样的评价?
方增先:当时一些老先生觉得“浙派人物”是很有突破的。浙江为什么会走在比较前面呢。首先跟潘天寿提倡的“中国化”的特点有关。是他督促我们走进中国画的笔墨中来。其次是由于要反映生活,要响应为工、农、兵服务的号召。
记者:80年代以后您的画风又起了怎样的变化?
方增先:83年到上海,当时各种流派冲入中国,看到现代派的一些东西很出色,想象的成分很多。自己感到有压力。也借鉴了他们的一些东西,但思考怎样走回自己的路上来,我虽然有改变,但没有放弃写实人物的风格。89年时创作的《母亲》是一个转折。“母亲”的人物形象不是完全写实的。当时我感到我们与国外的距离很大,很忧心,很压抑,每次出国回来心情都不好。画〈母亲〉是一种象征,对下一代的希望不仅仅是疼爱,更多的还是一种焦虑与关注的心情。从那以后我开始敢于作一些创新。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飞跃。
记者:您对于上海美术创作形势的总体感觉?有什么希望?
方增先:人物画是一个很重要的领域,现代西方画人物的多,而中国画得少了,其实人物画是比较有内容可以表现的。艺术表现是离不开人的。就算画花鸟,也要体现一种拟人的情感和意趣,而画人物则更直接,表现的空间也更大。总觉得中国的人物画应该逐渐繁兴盛起来才好,它的衰落可能是由于在表现的难度上大了一点,没有花鸟画那样活泼、随意、契合意笔的风格。还有一个就是市场的问题。艺术与社会经济、个人收入之间是有矛盾的,要承认这一点。李伯安十年作一幅,令人敬佩,有志者事竟成。对于国家、民族,这样的大画是很需要的,也应该有更多的人去创作。
记者:美术馆把李伯安请来,也是为了做这方面的推动吧。
方增先:有志的人应该耐得住寂寞,我认为上海会有这方面的人。
记者:您知道有这种人吗?
方增先:有,而作为美术馆,应该想办法发现并组织这些人,还要提倡中青年画家多搞一些大规模的作品,如果有这样的作品,美术馆应该有兴趣,可能连国内外的其他机构也会感兴趣。但对于这样的画一定要画得到位,画出水平。我很希望从政府到专业机构都来想办法促进这个事业。
记者:您自己是否也在准备什么大作?
方增先:我仅仅是在准备,不知能否出成果,如果时间和身体允许,也想创作几幅大画,大概一年一两张还是可以的,但还是寄希望于中青年画家,他们有实力也有精力从事这方面的创作。上海如果能推出一批这样的画家,那是一大贡献,我想上海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