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B-52轰炸机多次扫荡后的科索沃风景,有好几次当我匆忙的走过烟尘弥漫的街道时,都感觉是置身于描写战争时期的电影一样令人焦虑,推土机溅起的碎片崩到我的脸上,让我知道这就是我熟悉但又陌生的城市,这就是我生活的现实……
——引自张大力《废墟中的家园和未来的新生活 》,2003年12月24日
我的所有作品都跟社会现实有最紧密的关系,现实是我创作作品的精神动力和来源。我更关注的是艺术怎样切入现实以及反映和质疑我们文化和社会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病毒。
——引自张大力《关于〈口号〉系列的自述》,2008年6月8日
现实是什么?实际上是能让人痛的感觉,过去我们所描述的“现实主义”,我个人认为都是“主观现实主义”,不是真实的现实。因为在我们的精神里,我们不允许那种真实的现实出现。因此,当我们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现实是残忍的、有痛感的。
在我看来,关于“极端现实主义”这个概念,并不玄乎——它实际上就是一个本质主义。我多年来所坚持的艺术创作,实际上就是想把艺术拉回到最本质的层面、拉回到原点。
——引自俞可与张大力的对话,2010年7月23日
不管是出于一种文化策略,还是最本质的艺术表达,我们似乎缺乏一种“极端”——在观念上的文化野心和形式上的视觉极致——假如我们真的试图让艺术在中国的文化进程中扮演角色,并走出全球化这个幽灵所带来的困顿的话,就只能在新的语言揭示中,来还原中国今天艺术所需的方式,并制造出非传统、非西方模式的、有着强烈中国特征的极端现实主义的表达。
这样的思考在张大力的艺术创作中得到映射。一方面,他打破媒材的禁忌,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呈现出他所认知的现实,强迫性地让公众在观看的过程中接受艺术家所想表达的思想和观念;另一方面,这种“现实”不同于过去浪漫主义的文学想象或是革命现实主义以及批判现实主义的价值观,张大力始终试图抽离出好与坏、对与错、是与非的先验性判断,转向一种更为本质的艺术呈现,并由此建构出新的“看与被看”——这让作品超越了以往我们习以为常的审视范畴,当经验失效,公众对作品的解读便在一种陌生的、异化的、残酷的视觉刺激里,带来心理上的“不舒服”。由此,张大力在“极端现实”的情境中,让我们最大程度地回归到关于艺术本质的探讨,并让观众自己参与作品的思考和判断之旅。
绝大多数时候,我很容易就信以为真:对某个人、对某件事、对某句话,对电视、广播或书本,对历史和当下,对来自听觉或视觉的信息传达,对看似理所当然的惯性思维与道听途说的他人经验……以及一切来自现实、或被称之为“现实”的东西。
这倒不是自我标榜,因为“相信”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美德。相反,那就意味着:远离了思考、探究和质问的过程,进而丧失了分析、判断和怀疑的能力——在我看来,能不那么轻易就相信的人,多少要活得聪敏一些,也丰富得多。
譬如我所认识的张大力——无论是早期的《对话与拆》,还是千禧年之后的《一百个中国人》、《种族》和《人与兽》,或者是充满多重感官刺激的《我们》……艺术家始终带着某种诘问,向我们呈现出他所认知的现实世界。
“现实”是什么?这个模糊、抽象、笼统、混淆、暧昧而宽泛,却又如此亲切并被泛滥使用的单词,在张大力的艺术里是带着痛感的真实——它剥离了浪漫的想象、主观的虚拟、个人化的情感、以及多余的粉饰和修辞。于是,当视线与作品相遇的刹那,那些冷冰冰的作品昭示出赤裸裸的真实,那是比现实还要极端的现实。
张大力告诉我,他最新的创作叫《世界的影子》——用最原始的成像技术、等大的比例、以及无法篡改的方式,记录下周遭的影子。我们往往太过于关注实体,却忽视了影子,其实影子何尝不是现实的一部分?我想,张大力依然保持警醒,对能见的世界心存怀疑,并试图找寻那些背后的、原始的、本质的、真实的极端现实——无论它是否存在、如何存在。
怀疑很好,它至少是一种认真和负责,规避了惰性和敷衍。艺术或许为怀疑提供了视觉的途径,让我们可以反观自己和世界,以及现实本身。
来源 : 搜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