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建筑”、“街边摊的软城市化”、“在地文化的记忆蓝图”、“无政府主义建筑”……这些炫目的词汇语言与充满臆想的展览主题,加上漫游建筑的文学书写,似乎使得12月的深圳变成一个有如嘉年华或者迪士尼乐园一般的异质空间。一时之间,“人人都是艺术家”、“市民参与”与“民间创意”等双年展用语变得人人琅琅上口,处处可见“非正式、临时搭建的多功能空间”,好似庶民价值终于战胜精英价值,也填补了设计之都的城市失语症。可是吊诡的是,当整个城市在欢颂、拥抱这些庶民价值的同时,大声疾呼“城中村改造”的余音却还在耳边缭绕。
举办双年展,是全球化城市竞争中用来提升城市知名度的常用策略,近十年来也逐渐变成世界潮流。现在几乎每个城市都要办双年展,因此,针对所在城市各自所面临的议题确定双年展主题,就很自然地成为世界上大大小小300多个双年展自我辨识的策展思路。毕竟,每个城市的问题都不同,所欲发展的方向也不一。那么,今年双年展的主题—“城市动员”—以及展览内容侧重的庶民美学跟深圳的城市议题有什么关联?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即将结束的当下,深圳这个双年展又传达了什么讯息?
20世纪上半叶的建筑技术材料突破与两次世界大战,造就了现代主义建筑的辉煌时期。下半叶的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则衍生出后现代主义建筑与全球化城市竞争。不同于上个世纪主流与非主流、强建筑与弱建筑、精英与庶民的壁垒分明,在这个世纪,建筑师越来越等同于时尚代言人,半推半就地必须不断创造有如乌托邦建筑一般的新名词来满足媒体的炒作与造神运动,庶民价值成为精英阶级的操弄符码,城市研究成为一门酷炫的显学,非正式性、临时性的建筑则成为获取双年展参展入场券的秘密武器。
在这语境中被轻巧地掩盖掉的,是空间正义等更多严肃的实际议题。譬如谢英俊的弱建筑最初始于台湾的“9·21”地震灾区,不管法规,不请建照,用当地人自力建屋,只用轻型构材,减少使用机具跟技术门坎,本来是为了解决弱势地区居民在现行土地产权与建筑规范下无法取得合法建筑执照而产生的权宜之计,是房子都没得住了,有关部门也不好意思太干涉的中空灰色地带。底下更深层的议题是人民基本居住权(如果居住是基本人权,自己建造是否也包含在居住权之内?)跟公共部门限缩人民权限之间的讨论。
进入21世纪,在第一个十年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总想要整理些什么、解释些什么、总结些什么。因此,有欧洲人的柏林围墙拆除20年后如何重新书写非官方历史,有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用小历史向父辈致敬。
相较于此,深圳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理论总结,在双年展的建筑漫游与文学想象中是否只是成为供人按图索骥的城市营销指南?只是变成 “你看,《暮光之城》那部电影推出后,华盛顿州那个小镇的游客增加6倍!我们也要这样!”
21世纪第一个十年即将结束时发生的全球金融风暴,使得全球化与新自由主义市场逻辑不再被视为万灵丹。在这个时候,城市动员是否只是“左手拆城中村,右手盖弱建筑” ,还是我们可以借由建筑空间与文字空间的交互辩证,来将展览中的弱建筑变为“强话题”,以探讨居住自由与正义,并将双年展作为触媒,更积极地触碰“取代全球化与新自由主义市场逻辑而兴起的区域联盟与地方保护主义是否反而能为香港与深圳的城市竞合提供契机”等这类议题?
作者系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地理学博士候选人
来源:时代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