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000年上海双年展
上海双年展是中国第一次公开、合法举行的现代艺术展。
从双年展的角度来看,它不比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甚至卡塞尔文献展差,也不比它们好,它只是一个“双年展’’而已。而考虑到这次展览在社会和文化的环境和历史的意味,它就是一个tI~P]寻常的文化事件。
艺术史事件与一事了结
2000年11月6日将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标志。现代艺术,经过22年的改革开放、21年的实践探索(从星星画展算起)、16年的公开宣扬(从1984年10月全国美展理论研讨会算起),终于合法化、公开化。这么一件事,连上海美术馆馆方都未贸然自赏,所以在与展览相关的文字宣传中,没有强调这一点,也许出于指示,也许发自谦虚。就连方增先馆长约我为普通观众写在展览导图上的文章,也删去对此事的上述评价。
此事得来不易。无数艺术家、批评家、理论家、策划人、机构领导为之奋斗,从理论上、实践中一步一步奠定基础,才有此事的成功。具体办成这件事,特别应该提到张晴的忍辱负重。1998年张晴已筹备完成了中国第二次现代艺术展(1989年为第一次),但是因为现代艺术没有合法化,功亏一篑。所以,这次上海双年展,其质量、方法、风格和组织问题均是次要的,主要的它是现代艺术展,是合法的中国的现代艺术展,因此它由政府支持,公共媒体正常报道,国际人士公开研讨,在公共场所向民众开放并开设讲座。还有一点,就是它使得六七个外围展(持不同观念和方法的现代艺术展)得以同期正常进行,一扫此前“地下”“秘密”的状况。张晴不容易,他要申明正当的意义,说服决策人,安抚对现代艺术的反感,顺应不同背景的策划人的意志,有分寸地对待、接洽不同的艺术家和评论家,不得不得罪众多在这次活动被忽视和被排斥的人,最终要保证事情的办成。展览的一次庆贺会上,张晴问到下次双年展怎么办,我心想下次事情的
性质改变了,会有另外的眼光、标准来衡量现代艺术及其展览。于是我对他说,公元前323年6月23日,亚历山大大帝躺在病榻上,眼向苍天,围绕他的部将追问,何人在主公身后继承大业,亚历山大只说了一句:“最优秀的人。”之后,群雄争霸,天下分割。上海双年展使中国的现代艺术合法化,此事已了,今后现代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并不必然与上海相关了,因为现代艺术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对我个人来说,双年展是我人生阶段的一个了结。自1995年归国,我们主要的工作目标就是争取现代艺术在中国的合法化,时问计划定为5年,到2000年为止。因而,疏理艺术的基本理论(专著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没有人是艺术家也没有人不是艺术家》),为引进Ludwig收藏的作品作学术研究并撰写解释,尽力参与具备中国文化根源的现代艺术实验(现代水墨和现代书法),公开为现代艺术辩护、争论,以及实际做策划、说服、组织、普及教育工作。苦苦奋战,遭明刺暗讥,劳而功微。双年展的筹办让我顿觉柳暗花明。“11月6 日”之后,我不必再做现代艺术的解说、普及工作,也不必一味维护现代艺术,因为它已经获得了存在的基本权利。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批评过现代艺‘术的任何探索、实验,因为它在中国还没有合法生存权,“抑暴扶弱”为现代艺术求生存,虽非艺术中事,但是这种义气却不能让我一日忘怀。虽被别人刻薄地贬作“没有教养”“别有用心”(《美苑》2000年4期向南文),我真的不以为耻。因为要争辩,所以批评家们常把我的辩护之辞当成我个人的艺术观念,以此衡量我的创作,贬斥更多。现在开始,我可以不必为现代艺术说话,只说自己的艺术观念,就可以充分支持和开拓自己的创作了。这种感觉,恰是如释重负。
合法化就是正常公开的意思,这完全不意味着从这次上海双年展之后,所有的现代艺术实验都可以公开地进行,所有的现代艺术家都能获得社会的承认。绝不!只是从此,现代艺术不再非法,不再“犯罪”,不再任人贬斥而不能在公共媒体上申辩和反驳,不再允许美术馆不展装置的陋规,不再姑息杂志诬侮现代艺术。
现代艺术是现代化的正常反映,它生来就是合法的,所以“11月6日”这个标志实际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一天,一件应该的事情被推迟到此时做了。但是,未能实际做成此事,问题就是严重的,冲突就是明显、巨大的。所以,11月6日双年展开幕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重要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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