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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一次意外之旅。批评家王林说过艺术是人生的一种意外,其实,令人意外的不单单只是艺术家的创作,有时候也包括许许多多与艺术相关的活动。比如今年八月原弓先生在西藏博物馆策划的“透明之局”当代艺术展,就很让我有些意外,更让我意外的是他还邀请了我作为嘉宾出席,无形之中圆了我一个久违的心愿。
对于西藏,我一直是心存敬畏,这不仅因为她地处高原,象征着某种生存的高度,更因为她的宗教信仰,营造出了一种虔诚的生命氛围。我在想,当年陈丹青奔赴西藏写生,大概也正是冲着这样的一些气息吧。要不然他当时的组画作品不可能那么感人肺腑,之所以感人,就在于他当时的作品传递出了一颗同样虔诚的心。相比今天的陈丹青,我始终认为他的过去是一个高度。事实上,那个时代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往这样的高度。除了陈丹青,我印象中最有代表性的艺术家还有丁方,他曾经写过一篇笔记,题目就是《向往高原》。后来有些人质疑丁方,认为他塑造的“大灵魂”(栗宪庭语)有些架空的意味,但就当时的情形而言,如果没有像丁方这样的艺术家构架起认识世界的天梯,那个时代又怎能获得高屋建瓴的文化气魄与思想启蒙的生命光辉呢?艺术是时代精神的体现,心往高处的时代,艺术体现了启蒙的精神;而人在物质的低谷,艺术就会传递出批判的内涵。
坐在飞机之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地面下发生过的这些事情。黑格尔崇尚认识的距离,认为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兴许有些道理,要不苏东坡怎么会发出“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叹呢?其实,所谓意外也是由距离而生的,如果按部就班、墨守成规,循规蹈矩在日常生活的逻辑下,又从哪里去收获意外?艺术创作本来就是一种高于生活的壮举,需要从现实中出走,更需要从经验下飞越。置身于云端,我想了很多,想着想着,我便突然间庆幸起自己来,本来因为坐飞机而失去乘火车游览一路风光的遗憾,却由于对高处的感悟释怀了。人就是这样,风光抓不住,但感觉能留下。
当然,感觉的前提是需要有经验作为铺垫,如果没有经验的填充,感觉是空的。对于我,西藏就是这样,过去只是道听途说,虽然心向往之,但缺乏身临其境的感动。如今设身处地,亲眼目睹那透亮的蓝天,亲身游历那雄伟突兀的大山,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高远,也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升华。人是环境的动物。生活在高原之上,远离尘世的喧闹,自然更接近于上天的恩惠,也许这也正是信仰的基础。对于信仰而言,虽然许多人被召唤,但只有少数人被选中,而被选中者一定不会离得太远。
我很感谢原弓先生带着我们跑到西藏来营造这样的一个局,从而使我们能够走近这片高原的净土,获得真正登高了第一次。据说,王林、鲁虹、吴鸿等人和我一样,都是头一次来西藏。能将这么多人的头一次囊括在一起,是原弓的能力,也是原弓在艺术策划上创造的新意。其实,展览只是一个噱头,正如原弓把这个做在西藏的当代艺术展取名为“透明之局”一样。让我们这些人从琐碎的日常事物中解放出来,获得通透的自然体验,也许才是原弓的真正用意。难怪他鞍前马后地替我们张罗,安排我们一会儿到这,一会儿去那,恐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头一次来西藏的人提供更多沐浴新鲜空气的机会吧。
短短不到一周的西藏之行,虽然短暂,但对我却是获益匪浅。最大的收益就是由高原反应而深深地明白了一些人生的道理。如果说生命有理解的层次,那么艺术创造也必然有着攀越的高峰。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虽然悲凉了一点,但却获得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峰体验。其实,艺术永远是一个个人的事件,就像一个人的独特经历一样。能将个人感受转换成时代精神,那是因为获得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文化超越。我由此又一次想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想到了高名潞当时所提倡的“珠峰文化”。是的,换在今天的角度,是有点空,更有些高处不胜寒。但是,如果当时没有像高名潞、栗宪庭等等这样一些超越的个体在寒风中的屹立,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又怎么会有今天?饮水思源。我想,收获了艺术春天的我们不仅应该记住那个年代,更应该记住那个年代的理想主义精神。
闻香的一路,不为朝圣,只为了登高获得升华的启示。这是我坐在回程的飞机上脑子里突然间蹦出的几个词。是的,人生犹如登高,每一步都是对愿望的一种接近,也是将理想化为现实的一次迈进。
2007.9.20于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