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博物馆建设走过了百年历程,但对于博物馆、美术馆是什么,其功能以及社会意义并不清楚。可以说,90%以上办民间博物馆的人,并不了解博物馆的功能。冀宝斋正是如此。
收藏热带来赝品潮
作家马伯庸的一篇博文《少年M a的奇幻历史漂流之旅》,揭发了这所博物馆的藏品,比如里面有颠覆中国瓷器史的唐五彩人物纹筒瓶、“雍正年制”的金陵十二钗大缸等。后者涉及金陵十二钗,雍正时期曹雪芹还没开始构思《红楼梦》呢,何谈“雍正年制”?
展示文物或艺术品是博物馆主要功能之一,如果没有优秀的艺术品,很难谈博物馆的文化价值。对于民间博物馆来说,展示文物,自然会涉及到真赝问题。历代都有文物的真赝问题,可是,却以当下的赝品最为普遍和最为泛滥—过去大部分是家族收藏,喜爱它才研究它,流传有序,但现在全中国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全民收藏运动,和全民买股票一样,以经济利益为主,其不纯的收藏动机完全动摇了收藏原本应该具有的文化品性,也就带来了赝品的泛滥成灾。制假的产业化甚至颠覆了原本就脆弱的鉴定体系。
随着社会的多元化,各个部门都可以办画院,各个电视台都可以做鉴宝节目,而与之相应的也冒出了很多包治百病的鉴定家。其实,经历了20世纪的战乱以及“文革”的“破四旧”,哪有那么多的宝可鉴,哪有那么多的专家给你去鉴宝?冀宝斋是由一个作家来揭开它的面貌,而不是由专家来揭露它的真相,本来就很荒诞。
像光着膀子打台球的汉子
如今,不少人把冀宝斋当作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作为博物馆从业者,我更希望大家能以此为鉴,思考民间博物馆乃至国家博物馆的职能。
近年来,民间博物馆空前涌现。有媒体报道,截至2012年,在中国现有注册的3000多个博物馆中,民间博物馆占到10%以上。加上尚未注册的私人博物馆及收藏室,中国民间博物馆的数量可达千家。我举个不恰当的比喻,民间博物馆的大量出现,就像农村经常看到的马路旁、灯底下趿个拖鞋光着膀子打台球的那些汉子,你万万想不到台球是西方上层社会的一种运动,到了中国以后本土化,不仅是土豪化了,而且基层化了、大众化了。凡在西方社会中的原本高雅事物传到中国以后,都有可能被颠覆和消解,成为大众的文化运动。民间博物馆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种消解精英文化的大众化。博物馆出现的问题不是孤立的。
民间博物馆之所以泛滥,有以下原因:一是,当民间藏家收藏的藏品累积到一定程度,他们希望展示收藏的成果,盖起了博物馆。先不说藏品的真伪,就博物馆最基本的展示问题,这些博物馆通常只是将藏品陈列给公众观看,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展览理念。其次与国家推行的政策有关。国家大力提倡推动文化建设,相继推出了一些措施来鼓励民间博物馆、美术馆的建设,包括各地政府拿出资金来建立属于自己的省市级博物馆、美术馆。
这存在叶公好龙的问题,比如说有的城市建造了很大的博物馆,他并不知道博物馆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这是政绩;或这一任上把原来的博物馆扩大数倍,而与之相关的藏品等其它方面并没有改观,收藏、展览、公共教育等方面依然缺少经费支撑。这种政绩工程观导致改扩建工程,博物馆、美术馆越造越大,空间大而无当,对城市和公众没法产生影响和积极的作用。
人大立法解决问题
当然,民间博物馆也有自己的长处。譬如它不向国家要钱,自己解决藏品来源,弥补了国家在建立博物馆中的资金和藏品的不足。再如,出现油灯博物馆、钱币博物馆、玉器博物馆,这些小类别专题难以被国家博物馆关注,恰恰是民间藏家安身立命的地方。又如,民间博物馆属于私人性质,在管理上相对灵活,收藏艺术品时不需要向政府审批资金,比如最近收藏界火热的话题是《功甫帖》,先不说它的真伪性,藏家刘益谦通过拍卖行,为旗下的龙美术馆购买《功甫帖》。国营博物馆,当收藏动用专项资金时,需要审批手续,有可能因审批时间较长而失去购买的机会。但民间博物馆想走得更远,需要对自身进行改善。
一座城市,可以有数十座博物馆、美术馆,但数量并不是主要的考量指标,重要的是这个馆在这座城市中所发挥的作用和影响力,不光是徒有建筑,还要有值得骄傲的藏品、展览、活动等。从西方发达国家孩子的成长经历来看,博物馆伴随他们终身的学习,但中国现行的是应试教育,不少城市的居民没去过他们所在城市的博物馆和美术馆,缺少对博物馆文化的依赖性。
口述:陈履生(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
采写:南都记者陈晓勤
2013年7月,作家马伯庸发表《少年Ma的奇幻历史漂流之旅》的博文,披露河北冀宝斋博物馆的“雷人”藏品。
冀宝斋陷入“山寨藏品”争议。
各地媒体争相采访冀宝斋。博物馆馆长是村党支部书记王宗泉,他多年来收购4万余件“古董”,总投资数千万元,每件平均价格百来元。
7月14日,河北省文物局撤销冀宝斋博物馆的民营非企业单位注册登记证。
10月28日凌晨,王宗泉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6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