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这次展览的艺术家几乎清一色科班出身,他们都有着正统学院派严谨扎实的深厚功底、精致娴熟的画室技术和富有文化涵养的审美情致,在他们面前现成铺设着一条繁花似锦的艺术坦途。但是,他们生就不是容易自我满足,而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当学院派的主流创作状态出现了某种保守、陈旧、媚俗倾向而逐渐失却创造性和想象力时,他们便毅然决然地突围而出,自觉地淡化身上所固有的学院派色彩,强化创新意识,重新审视自己的艺术定位和创作方向,开始在各自的创作架构中注入当代艺术精神,开拓全新的艺术领域。这需要勇气,也需要睿智。
对于当代艺术,时下有着太多的纷争与歧义。其实,每一个时代都会有符合自己需要的艺术;当然,产生于当下的艺术并非都是时代所需要的艺术。有人说没有观念便没有当代艺术。其实,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所谓“艺术是一种观念”,也就是平常我们所说的创新精神和探索精神,只是有意识地与传统拉开距离,结合了语言学、符号学和结构主义等等文化元素,并没有太过深奥玄虚之处。值得关注的,倒是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最早起源,首先是从被当时法国学院派排斥在外的印象派引起轩然大波开始,到塞尚的有意识的实验绘画,经野兽派、立体主义、抽象主义这一路发展下来的,而曾几何时这些又最终为学院所接纳而成为今天的经典。中国艺术的学院文化是否也正在沿着这条路蹒跚前行呢?这确是堪可玩味的。
但是,正如一个人不可能淌入两条相同的河流,历史是无法完全重演的――因为时代变了,围绕着历史事件的所有条件也都发生了变化。当年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家将学院作为与之对立的参照物,而在如今中国的当代艺术,在相当程度上,是有意无意地将学院当作从中脱颖而出、向现代主义艺术转换的出发地的。传统可能成为包袱,也可能是一个重新出发的阶梯。或许正是因为有着学院的这一特殊身份,外部世界才给予他们的艺术以种种可能。正如德国新表现主义画家巴塞利兹所说,他的学院出身使他在艺术创作上得以“引发出迷惑和震撼,表现出一种挑战的姿态”,可见创新未必无根。但是如果没有他们自身的不倦创新与探索,也仍然无法创造出具有当代艺术精神的不衰的神奇。所谓艺术精神的当代转换,不仅源于对于当代外部世界的关注和敏锐捕捉,更有赖于他们能够有意识地将自己前突至当代艺术的前沿,袒露胸襟,接纳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多元杂陈的八方来风,在长期艰苦的探索中致力于与中国文化精神的对接和融合。这也正是通过这次展览能够得到的最强烈的感受。
如果将当代艺术置于中国这一特定的地域概念中,它或许要承载过于沉重的负荷。这意味着前瞻性的思想观念,实验性的语言表述,以及对于艺术和社会各领域的理想主义的文化批判和文化建设的情感投入等等。但所有这一切都必须回到视觉,通过作品来得以呈现,让作品成为表达当代文化意识和审美价值判断的新载体,而不是游离在艺术本体之外的空泛虚无的观念。所谓“回到视觉”,在绘画样式上就是回到“架上”,而在艺术本质上,也就是回到目光所及之处,回到视觉主体和视觉对象,回到自然的本质,而视觉的焦点则始终指向现实世界的真实性。只是这种真实性,不是客体的再现,而是主观的表现;不但是“在者”,而且是“存在”,它是一个被内心体验过的世界,同时又确是一个外部的世界。在与物象的直接面对中,是摒弃了除对象本体之外的所有既定观念,去接近、捕捉和发现被内心体验到的纯意识世界中最本质的所在。这是不是也就是我们所期待的、真正意义上的当代艺术的本质呢?!
当代艺术是在当下发生的艺术,但它与时髦无关,它不应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时尚,而是有朝一日或许便会成为具有永久审美价值的经典。普遍认为当代艺术是一种精英艺术,属于超前性的当代文化范畴,殊不知只要当代艺术家们自身没有疏离大众的主观,那么它所提供的视觉经验,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能够实现与大众接受者之间的沟通与交流。虽然这需要通过艰苦的努力,建立与之相适应的审美活动手段和平台,但这种可能性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从这个意义来看,这次展览更作为一个事件而超越了自身,在当代文化精神的层面上有所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