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林作品欣赏
“用最大的力气打进去,用最大的力气打出来。”这是李可染大师对自己艺术的总结,更是对其弟子及后学者的谆谆教导。李可染终成一代大师,除了他甘当孺子牛般的勤奋与踏实外,亦离不开其恩师齐白石的指导。齐白石常常如是告诫学生: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李可染遵师训,领会了“师心而不锺迹”的道理。用最大的力气打进传统,选取中国古代十大山水画家为师,深入山水画的堂奥;同时以造化为师,屡下江南,探索“光”与“墨”的变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终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为水墨世界开创出新的格局。我们姑且称之为李家山水。
李家山水的艺术内涵可以用“黑”、“满”、“崛”、“涩”来概括。谈到李家山水,必然会让人想起可染大师的衣钵传人李宝林,因为他秉承李可染先生“实者慧”、“孺子牛”的处世原则,践行了恩师“深于思,精于勤”苦学派的要旨,真正做到“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的好学生。他师心无形,勇于突破范式,推陈出新,展现大家风范,终有大山回响。因此李宝林继承了可染大师“为祖国河山立传”的遗志,继承并发展了李家山水。
(一)
且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到上个世纪后半期,回顾一下李宝林的艺术人生,尤其是他与可染大师的师生情缘。
“我最中意的学生,没有跟我学画山水。”李可染总是以很遗憾的口吻对他人说道。而这个最中意的学生便是当年北京学联副主席、中央美院学生会主席李宝林,在三年级分科时,听从系主任叶浅予先生的意愿,李宝林最终选择人物画,选择离开北京去卫戍南海边疆,成为一名军旅人物画家。正如毛主席所说: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当《大会师》、《闽海石城》、《毛主席和牧羊人》、《月夜》、《从初一到十五》等一幅幅脍炙人口之作出现在大型展览上时,李宝林已届不惑之年,他体验了生活,提炼了生活感悟,方能创作出此等佳作。
人物画作为中国画最早的画种,也是最难画的,须知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更没有相同的两个人。人物画对形神标准提出了极高的要求,正如古人讲“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一般,尤其是在那特殊的历史时期,如何刻画出领袖的伟大不仅仅是创作问题,更是上升到政治觉悟。李宝林无疑是优秀的,他以积极上进、负责任的态度捕捉住了时代的脉搏,创作出一批具有时代特征的巨著,成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杰出的军旅画家。也正因为他对生活的感悟和历练,他悟出了:唯有写照祖国河山的雄伟壮丽,方能抒发出心中酝酿已久的那团火。于是,他回到了北京,也重归李可染先生的门下。
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高足,可染大师显然是满意的。在经历了“八五”美术新潮之后,可染先生非常冷静地思考了很多问题,他觉得,我们民族文化艺术的根不能丢失,如果这些丢失了,中华民族就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所以,他在1986年提出“东方既白”这样一个理念,就是东方文化不会失掉它的光辉,还会继续发展。这给当时文艺界的那种迷茫、彷徨的心态,注入了一股力量和希望。李宝林更是践行了 “东方既白”理念,他师造化,得心源,写山魂,抒壮志。1987年,由李可染先生发起的“河山画会”成立,他被选为副会长。
(二)
今天,我们再看李宝林,他已进入“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也进入了创作的巅峰。还有一系列的头衔:中国国家画院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李可染艺术基金会副理事长、中国美协河山画会会长、文化部国韵文华书画院院长……
作为中国画坛为数不多的山水画大家,李宝林的山水画给笔者的感觉是大气、厚重,有别于可染大师其他学生的思考,他突破了可染先生山水画的样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纵观近千年中国美术史,山水画一直是文人尤其是士大夫陶冶情操的归宿,他们借山水画抒情写性,因此山水画的积淀就显得丰富多彩,山水画的传统更是悠久厚重。而山水画的传统则更多的体现在笔墨上,可以说笔墨是山水画的核心载体。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专门就笔墨做过论述,他把笔墨分为有笔无墨、有墨无笔、有笔有墨三种情况,进而提出了笔要靠荐灵(师造化),墨要靠生活的蒙养(训练和领悟),应该说石涛是山水画尤其是山水画理论的集大成者。今天,我们就借石涛的笔墨观品读一下李宝林的山水画。
陡岸高峰,峻岭深崖,千年古树,杂草错落,郁郁葱葱,云雾缭绕,蔚为壮观;重峦叠嶂,一山还比一山高,在那半山腰处,古寺萧条,隐约可见,颇有出没林海中之感,山林的深邃幽远,由此可见一斑。落款为:深山古寺。看着画家李宝林的《深山古寺图》,那股幽深、博大、厚重之气迎面扑来,笔者仿佛置身于山林的厚重幽深之中,前往深山中拜谒千年古刹的高僧,人在刹那间变得那么纯净,那么安宁!郭熙父子在《林泉高致》里强调“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游、可居之为得。”《深山古寺图》竟能带笔者进入卧游畅怀之所,其画之格调岂能不高乎?
复观《深山古寺图》,不禁为画家的笔墨功夫而深深折服。画家用皴擦笔法将岩石的结构刻画得淋漓尽致,使得历经万年风吹雨打的岩石,经过画家的观察提炼,更加苍茫地再现于人们的眼前。还有那古刹、那老树,经过画家寥寥几笔,古刹和老树的苍老,在那遒劲、有序的线条中顽强地“生存”着。有论者说:没有才学的人是不能学画画的,而没心胸的人是不能画山水画的,而观其是否有才学、胸怀,则看他对水墨的理解和把控。我是赞赏这种观点的,《深山古寺图》恰恰是在其灵活多变的笔法基础上,充分运用水墨晕章之特性,使得画面水墨淋漓,尤其是画家对墨的枯湿浓淡的变化,把握得恰到好处,使得深山、老林,云海和古刹显得更加悠远深邃,更加苍茫浑厚。而画家采用多重积墨法,让画面更为黑、满、涩,而这种黑、满、涩效果的营造,从而使得画的主题得到加深,意境进一步提升。如果按石涛的评价标准,李宝林是有笔有墨,而且是笔墨灵动。恰恰是这种灵动的笔墨,令《深山古寺图》流露出一股大气、厚重之气,让人久久难以跳出画面。
(三)
谢赫在“六法”中把“气韵生动”提到首位,可见中国画的灵魂是意境,而这种气韵生动的意境是需要画家高超的造境能力。就山水画而言,笔墨是载体,造境则是体现出一个画家的格调和学养。山水画在五代、两宋达到了最高峰,很重要的原因是那时的文化经历了唐朝的大繁荣,各种法度趋于完备。于是,文人士大夫们开始将审美情趣定格于“意”,体现在文人的抒情写性方面,他们力求做到画中有诗,于是意境变成画品的重要划分标准。
古人画山水,明迹于山,尽管他们用很多的笔墨刻画深山老林雄浑幽深,但是在隐约处,无不点缀着零星的人物活动:或是赶路,或是谒友,或是听松涛,或是观云海……而这些人往往是画家的化身,希冀通过自己的描绘,寄托自己或是孤寂、归隐等心态。因此山水画成为文人的首选,总也被赋予言志的重任。
而李宝林的山水画,笔者是很难寻得人物活动的踪迹,即使是有,也是更为隐约,如《深山古寺图》中的古刹,虽然是为了突出古刹的古老幽寂,隐约的钟声却也间接点出了人物宁静的心态,从这个角度说,李宝林曲径通幽,在造境方面无疑是高明的。但是,笔者要说的是他的山水画更多是刻画山的气韵、神韵、意境,概而言之是山魂。开始,笔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李宝林是一个热爱传统文化,并且正在以最大的力气打进传统的有为画家,不可能如此无视千年山水画的传统,后来我悟出来了其中缘由。李宝林是个好学生,他当过北京学联副主席,更是叶浅予、李可染的好学生,他毕业后响应了党和国家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边疆去奉献力量,后来又承师志,继续为“祖国山河立传”。他的艺术人生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起来的,与历代那些官场失意的文人士大夫们有着根本的区别,他们的隐退抑或是以退为进的那种落魄失意的心态,唯有在山水画里得到寄托。而李宝林则是满怀着对祖国、对山河的热爱,他意在抒写心中那团热爱祖国河山的热火,于是他选择写山魂,而忽视了人物的活动。也许,这也是他能成为李可染大师衣钵传人——继承师志,为祖国山河立传的重要因素。
最后,用李宝林在“大山回响——李宝林师生画展”中的一句话作为结尾,他说,师承不仅仅是技艺的传承,更重要的是事业和精神的传承。笔者相信,李宝林在山水画将会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他定会为李家山水再写辉煌。
(陈裕亮简介:学者,艺术评论家,《美术报》大家评论栏目主笔,福建省美协理论艺术委员会委员,文化部国韵文华书画院理论委员会委员兼副秘书长。)
来源 :《美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