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可悲又可怜，大书法家蔡邕在董卓坟前双腿一屈，反应都来不及，头就被砍了下来。惊，这个不会变通的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敬，这个知识分子的果敢；叹，这位书法史上的另类学者型书法家就这样告别了书坛。张瑞图30余岁就将有明一代文化人所能做的官几乎做了个遍，在那个时代的人刚刚开始做大官的50几岁就“光荣退休”。他在崇祯上台时虽经历了牢狱之灾，但最后却将自己的“罪状”洗刷得干干净净，关键时候写的几幅字，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得以终老。

张瑞图的书法，行草多采用三竖行的“流行样式”，此作《七绝诗轴》（见右图）也采用此种幅式。他的小楷、行楷和草书都倔强地保持着这种书写形式。其小楷、行楷，用笔率真，起止分明，晶莹匀净，娟秀鲜活。而代表他最高成就的草书，则一改其楷书锥画沙、印印泥的圆转笔法而为方折的用笔。其运笔急如旋风，尖笔直入，轻扫急斫，如风樯阵马。体式上右肩高耸，置书法的法度、意境全然不顾，在自己的艺术王国中孤独、果敢的行进。回顾一下明末的艺术思潮，不由得对这位另类艺术家产生许多崇敬！张瑞图喜用淡墨，从头淡到尾，他不屑于技术层面的扭捏作态，书作能淡出凝重的品位来。他又爱用浓墨，作品呈现一种流动的冷艳、静寂的冷漠。“光荣退休”后，张瑞图一心向佛，但他的书法却没有多少佛家虚静空灵的境界。张瑞图的书法，线条单纯得令人产生变化丰富的错觉，明净得书法史上所有的联想都失去了意义。当我们对陈白沙的茅龙产生惊奇时，却发现他的结字用笔东坡痕迹明显；当我们对徐青藤在挥运中抒发的不平而感到惊异时，却发现其作仍深深地笼罩着先人的影子。张瑞图是科班出身，他的书法大胆创造，平静地表现出鲜明、奇逸的个人面目，一下子就将困扰别人半生的问题涂抹得干干净净，这是大智慧与果断的表现！

每一次看张瑞图的书法，我总是将书内书外的问题反复自问，最后只有苦笑作结。中国的艺术史大多是失意文人所书写的，张瑞图虽不失意，但他肯定不会像明史上讲的那么简单，是“光荣退休”。魏忠贤垮台时，当局犯了清算扩大化的错误，但政敌们能让张瑞图的头颅仍寄存在双肩上，运气也是不错的。张氏的行草书在当时有若天书，虽有强力部门的强制推广，能以风格独特而留存下来，更因风格明显而后继乏人，这是嘲弄书法的“法”，还是丰富了书法的“法”？张瑞图书法是“字如其人”吗？观者自能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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