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接到了今年“上海当代展”的请柬。让我回想起2008年观看“上海当代展”时的感受。当时的感受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恶形恶状”。出展艺术家们似乎都在表达(发泄)他们身处非常恶劣生存环境下的恶劣心情。作品都尽量做得触目惊心,甚至让人毛骨悚然,恶心万分,好像不这样表现就无法告知人们现在的生存环境如何恶劣和危机。可以说,这个“恶形恶状”的感受也是近几年来我观看国内外当代艺术作品的总体感受。
冷静地分析一下当前的这类作品,我很能够理解这些创作者们的苦心。其实大家都想把自己认识到的危机呀、问题呀、异化呀等等等等的现象,用荒诞的夸张手法揭示给观众。让观众瞠目结舌。我们暂且不去讨论艺术家们所用的各种创作手法如何,且来看一下这类作品底部的创作动机是什么?我认为这类作品的主要创作动力是在追求真实,或者说是在追求个人感受的真实。
这个话题会引起一个很有意思的艺术问题,那就是当代艺术弃美求真的问题。我们回顾一下,从欧洲写实主义的库尔贝开始,一直到当今的欧美美术、如今的中国当代艺术,艺术家们要挑战的对象是什么?我认为,他们要挑战的是艺术作品中的“美”的固定观念。纵观这段美术史,我有一种感觉,好像谁敢说“何谓美?”、“何谓艺术?”,谁就会被新一代的创新艺术家们视为仇敌,即使建立起“美”和“艺术”的观念也会立刻被新一代创新艺术家们所粉碎。其结果,直到今天,没有人再敢谈“美”、谈“艺术”了,艺术家们也不敢在艺术作品中追求“美”了。那么从事美术、艺术活动不追求“美”的话,还能追求什么呢?大多数当代艺术家的做法就是追求“真”。用作品来揭示社会表象背后的“真”、表现当代人生活中的“真”、描绘作为个体人的生理、心理感受的“真”。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追求真就能够避开美和丑的问题,就不会再被创新者们视为敌人。
艺术家追求“真”固然不错。可观者就遭殃了。他们不但要忍受所有映入眼帘的不分美丑的东西。还必须去猜、去试图体验艺术家的“真”。我自己号称是画家,但我也是很热心的艺术品观赏者。对于我来说,要体验和理解这些各式各样的“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有时我会觉得这样的体验和理解行为很可笑。我干嘛非要去体验人家的“真”呢?这些“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因为我爱好美术就必须去体验(忍受)这些“真”吗?
当然,在到处都是虚假、虚伪的社会文化环境下追求“真”是值得赞赏和尊敬的。譬如,中国的文革后期,一些文学家、记者在文化高压,强迫虚假的环境下勇敢地写出了现实的“真实”,说出了人们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他们的作品令人可敬可佩。然而,今天的文化环境和那个时代不一样了,我们正处在一个文化环境相对宽松的时代,一个用艺术说真话不需要勇气的时代,当“真”泛滥起来的时候,我想我们应该反思一下,艺术仅仅追求“真”到底有多大意义。我以为,“真”只是艺术的初级阶段,“真”需要提升,要让“真”具有艺术价值才会真正富有意义。
如同我不喜欢跟别人谈我的隐私、也不喜欢听别人的隐私一样,我认为太个人化的“真”,对于观看者来说反而会惹人不快。艺术家如果想把作品拿到公开场所去展示,首先就应该想象一下你的作品对于别人有何意义、会给他人带来哪些感受。总之,作品不应该仅仅成为宣泄、揭示“真”的简单手段,难道不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