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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榜样──罗工柳谈胡一川

人物2005-11-7

胡一川生前曾对儿女们说,死后不必留骨灰,还是撒向江河湖海,回归大自然好。他逝世以后,儿女们将他的骨灰送到了伶仃洋上;而将他的全部作品、手稿、日记、文物全部交由国家保管。

包:胡一川先生是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开拓者,著名美术教育家和油画家,您作为胡一川的老战友,可否向广大读者介绍一下他的主要贡献及人品、艺品?

罗:我认为胡一川在中国现代美术史的贡献有四条:第一条是他对新兴木刻运动的贡献。他是最早响应鲁迅先生发起的新兴木刻运动的青年之一,又是杭州“一八艺社”的主要成员,还是左翼“美联”发起人之一。他的木刻在三十年代影响很大,代表作是《到前线去》。李桦先生生前曾对他的学生、广州美院版画系教授郑爽说过:“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创始人不是我,而是胡一川。”李桦是我的老朋友,老同事,也是早期新兴木刻运动的重要成员,他的话应该是符合历史事实的。第二条贡献是,他带“鲁艺木刻团”到敌后,把从西洋学来的木刻艺术,改造成广大农民喜闻乐见的,具有中国民族风格的新年画、新木刻。代表作是《军民合作》。第三条,是新中国成立后,他与徐悲鸿积极合作,成功地创办了中央美术学院。最后一条,是他的油画成就。他是中国油画界中不可多得的风格独具、个性鲜明的现实主义油画大家。

包:您是什么时候与胡老相识的?

罗:1937年。当时他从国民党监狱出来不久,绕道去延安。从福建坐船到宁波,路过杭州国立艺专,经同学卢鸿基介绍,与我相识。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与他聊天,聊得很晚。我与一川真正相识是在延安鲁艺。在鲁艺相处不久,就一起到前方去了,组织了“鲁艺木刻工作团”,他当团长,带了三个兵,有彦涵、华山和我。合起来是“四条汉子”。

包:鲁艺木刻工作团的任务是什么?

罗:当然是为前方抗战服务,发动民众抗日,但是要完成这个任务并不容易。工作团东渡黄河之后,一路上办了几次展览,但是群众都反映不喜欢,对于那种西方木刻的“阴刻”法看不惯,后来我们开始尝试吸收民间年画的“阳刻”法搞水印套色木刻。胡一川带头搞,刻了《军民合作》,杨筠刻了《织布》,陈铁耕刻了《大团结一致抗日》,彦涵刻了两个新门神,我刻了《查路条》。结果很意外,群众十分欢迎。在腊月廿三的集市上,老百姓争先恐后地买新年画,不到三个小时几千张画就被抢购一空。新年画非常轰动,朱德总司令也贴我们的年画,彭德怀副总司令还写信鼓励我们。

包:据说“鲁艺”有些领导对这批木刻作品很冷淡,这是怎么回事?

罗:1941年,当胡一川带着这批木刻回到延安,没想到“鲁艺”正在搞大洋古,看不起我们的木刻,认为太粗糙,硬是不给展出。一川在“鲁艺”坐了半年冷板凳,最后是在萧三的文化俱乐部搞了个展览。第二年,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毛主席在讲话中有段讲“普及和提高”的话,就是针对胡一川从前方带回去的作品,大家不重视而说的。座谈会后,有些人还是不理解,毛主席又亲自到鲁艺谈了一次,他用通俗的话说道:“你们鲁艺是小鲁艺,生活是大鲁艺”。号召大家到生活中去。他还说:“你们不要看不起普及工作,普及工作是苗苗,但大树都是从小苗苗长出来的。没有小苗苗,哪里有大树?”对毛主席的讲话,鲁艺师生学了三个月,周扬写了个总结,题目很长,正标题《艺术教育的改造问题》,副标题叫《鲁艺学风总结报告之理论部分;对鲁艺教育的一个检讨与自我批评》。这篇总结发表在1942年9月9日的《解放日报》上。发表前,周扬亲自拿着总结报告,从东山翻过一座高山,到我们住的西山来,征求一川的意见。可见他对一川的前方木刻团工作改变了看法。

包:最近我在一本介绍新建中央美院的出版物上看到,新建的学院迁校时,悬挂着许多与中央美院(包括前身北平艺专)有关的名人肖像,其中还有中央美院几任领导如江丰吴作人古元等等,惟独没有胡一川。为什么作为与徐悲鸿合作、共同创办中央美院的元老,却没有他的一席地位?

罗:这个问题提得好,提得尖锐!它涉及到中央美院的建院史,而这段历史已被一些不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混淆了。当然,这件事不能怪现任的领导,根子在80年代美院领导组织三人写作班子撰写的《中央美术学院简史》。这篇简史“发表在1988年第十期的《美术研究》上,发表后有关中央美院建院的一段历史,引起强烈反应,特别是广州美院意见最大。关于这个问题,我是历史见证人,看完这段简史,印象是不知道历史的人写的历史,错误百出,张冠李戴,自相矛盾,这样写历史,太不严肃了。

据我所知,石家庄解放后,晋察冀的华北联大与晋冀鲁豫的北方大学合并成华北大学,校长吴玉章,校部设在正定。北平解放后,校部迁到东四六条,其中三部(即文艺学院)设在宣武门里(即现在的新华社总社),三部设音乐、戏剧、美术三个系,仅美术系就有三百多学生,胡一川是系主任。不久三部三个系,分别与北平对口专业学校合并成三个学院。华大美术系与徐悲鸿任校长的北平艺专合并成中央美院。胡一川与文化部党组商谈后,决定成立美院党组,胡一川任书记,成员有王朝闻王式廓张仃罗工柳四人。文化部通知徐悲鸿,这五人为华大美术系的领导人,负责美院教育方针方面的工作,但不公开。职务与徐悲鸿协商安排:王朝闻任教务处副处长,张仃任工艺美术系主任,王式廓任研究部副主任(主任徐悲鸿),我是美干班副主任,主任胡一川。一川虽然没有安排行政职务,但在美院是党的主要领导人,这是大家公认的。可是“简史”的执笔人,却把胡一川抹了,而把江丰列为美院的创办人了。其实美院筹办之前(1949年8月),我们已在北海公园开茶话会欢送江丰去杭州国立艺专任职。直到1951年8月江才调回北京。由此可见,中央美院创办期间,江丰根本不在北京,怎么却成了创办人?

包:胡一川与徐悲鸿合作得如何?

罗:合作得很好,彼此十分尊重。但也不是没有矛盾,问题要看一川如何处理。如职称问题,徐院长向文化部周扬报的名单是:“王式廓(教授),胡一川、王朝闻、张仃(三人为副教授),罗工柳(讲师)。”周扬把徐写的职称名单送华大领导看,华大领导不能接受,认为看不起解放区的干部。周扬遇到棘手问题了,怎么办呢?于是把一川和我叫到他家里,把徐悲鸿定的职称问题提出来,并说华大领导不同意,问我们意见如何?一川想都没有想,马上就说尊重徐院长的意见,不要提意见。过去我们干工作,从来没职称,不是一样干吗?我也表态,胡一川说得对,我赞成。周扬听后松了口气,当事人没有意见,事情当然好办了。谈话时间不长,周扬送我们走出院子,对我还有点不放心,又问我道:“工柳,你真没有意见吗?”我说:“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影响工作。”职称问题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害,处理不好会转化为对抗性矛盾,一川以身作则,正确处理,大家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了。这是一例。

再举一例。徐悲鸿当面对胡一川说:“业务我来管,你管思想工作,如何?”一川满口应道:“好,赞成。”这又是一大矛盾,明摆着是徐悲鸿对我们解放区美术干部的业务能力不信任。其实,从三八年初成立的延安鲁艺到华大的文艺学院,我们也形成了一套美术教育的实践经验,但徐悲鸿并不了解。一川认为,我们要有耐心,慢慢地徐院长会了解的。他还认为,思想工作空间很大,我们可以大做文章。大家同意他的看法,于是抓了如下工作:

(一)学院成立不久,召开党总支公开大会,宣布总支负责人,在师生队伍中发展党员,壮大党的队伍。

(二)徐悲鸿抓教学,主课只有素描,不设创作课。当时是三年制,三年素描画下来,基础肯定是好的,但没有创作课,怎么办?王朝闻利用教务处副处长之便,发动“红五月创作运动”,师生兴趣很大,搞出了许多好作品在报刊发表。创作热情起来了,连徐院长也亲自下乡生活,搜集创作素材。

(三)没有理论课怎么办?由王朝闻、艾青亲自在大礼堂开课,讲美术史,讲美术理论,学生受益非浅。

(四)接受著名学者王森然来校当教授,聘请蔡仪教授来校讲美学,扩大理论师资队伍。

我的记忆里,徐悲鸿与胡一川合作创办中央美院时期,是美院的黄金时代。但不久,从杭州吹来一股冷风,批评胡一川右倾。胡一川说,统一战线工作,右比“左”好。右能团结,“左”必分裂。他坚持在宁“左”毋右的逆风中,与徐悲鸿搞好团结,毫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这是真正共产党人的无私境界。

包:听说江丰回中央美院当副院长与胡一川有关,而胡一川调离中央美院却与江丰有关,胡一川又是怎么处理的?

罗:有这么回事。那是1951年8月的事。一天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萨空了把一川和我请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坐着江丰,但不说话。萨空了说,江丰想回北京工作,你们想个办法。胡一川马上就表示欢迎,还说“我向周扬说”。我在旁边没有说话,我看出一川有“私心”,他与江丰不同,江丰不想画画,要当领导;一川呢?不愿当领导,想画画。按理说,江丰是华东局的高级干部,调动工作要有中央任命,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找周扬说呀。

江丰到中央美院不久,开始“三反”“五反”。胡一川被派去搞“五反”,我被派到朝鲜参加访问团。1953年春,突然接到徐院长来信,要我速归。回到美院,首先知道江丰“三反”搞错了,把徐院长的得力助手、留法雕塑家王一临(任行政处长)打成老虎,自杀未遂。我问一川,一川说:“我问过江丰,江丰把情况说了,我说错了。江丰说,你不要管,你去搞‘五反’吧。我只好走了。”接着一川告诉我,他要调中南工作,江丰找他谈了话。他对江丰说:“我一直在北方工作,对北方生活比较熟悉,好多创作题材都在北方,能不能不去?”本来干部分配工作是允许讲自己意见的。可是江丰马上训他,批评他不服从分配,还扣帽子,态度粗暴。说完,一川马上落泪了,他这一辈子,我只见他落过一次泪。

但一川没有记仇。1957年反右,江丰被定为右派,还是美院“反党集团”的头目,文艺界的“大右派”。当时一川正随文化部代表团访苏,他从《人民日报》上看到了这条消息,对文化部领导周巍峙说,江丰不是右派!本来江丰对他很不好,他对江丰也有意见,却能在大是大非面前坚持说真话,在大风大浪中坚持原则,这是需要多大的胆识和勇气呀!要不是周巍峙同志保护他,他非被打成右派不可。

胡一川和江丰都是30年代新兴木刻运动的开拓者,又都是老战友,当然有深厚的阶级感情。虽然在艺术上和思想方法上有不同的看法,但骨子里还是心心相通的。1982年江丰复出不久,因心脏病猝死京城,一川获悉后,急着从广州赶到北京来了(车票也未买到,上车后补的),不仅参加了遗体告别,还跟着去八宝山。我当“保镖”,一路上看他像个小孩子,也不掉泪,傻傻地跟着灵车,一直跟到火葬场,人说不能进了,他才止步。我看到人的挚情到了极限,就会变成傻子。一川有时确实就像一个傻子。他说得少,做得多,把感情埋藏在心灵深处。

包:胡一川作为油画家,他的艺术风格是什么?

罗:一川从事油画创作时间很早,早在1950年他就在家里画出了《开镣》。这是一幅革命历史题材的巨幅油画,气势宏伟,风格强烈,是新中国油画创作中的现实主义开山力作。关于他的油画风格,我认为可以用几个字来概括:简、粗、重、厚、朴、拙、辣、力、笨。

简,就是单纯,他的画面结构单纯大气,没有繁、腻、抠的毛病,难得在于单纯但不简单空洞,单纯中有非常充实的内涵;粗,就是粗犷,特别是用笔十分大胆,十分果断,没有犹豫,一气呵成,非常善于用短而粗的笔触抒发胸中块垒;重,就是用笔用色浓重,造型有很强的体量感,重量感;厚,就是造型厚实,结实、坚实,就像他自己的相貌身材;朴,就是朴素,浑朴,没有雕琢,没有修饰,没有哗众取宠,以直率感人,以真情动人;拙,就是造型和用笔稚拙天真,没有丝毫油滑习气;辣,就是色彩浓烈,用笔有生涩之美,没有那种奶油腔;力,就是力度,他说:“当音乐变为大家的吼声时,它能产生出伟大的力量!”他的版画是大众的吼声,他的油画犹如夯歌,都不是阿哥阿妹的“卡拉OK”;笨,就是他自己说的,力的东西时常是粗笨的。

我很喜欢一川的油画,一是他画得很好,二是他的画有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他年轻时就主张,艺术家的作品没有风格,就等于没有灵魂。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是艺术家的创造,艺术家必须有创造性。他很早就抓住了个性创造,抓住了,就死死不放。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批评,始终坚持。油画创作是这样,木刻创作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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