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宋庄小堡村的通透庭院里,栗宪庭的第二任妻子廖雯抽一口雪茄,把宽大的阔腿裤索性拉到膝盖以上。
立秋后的北京依然溽热,她刚刚陪同一批新加坡来的艺术同行在宋庄转了一圈,聊天、看展览、吃饭。“热死了!又遛了一大圈儿。老头儿,快给我口水喝。”
“老头儿”其实还不到60岁,但几年前便已须发尽白。“他从来不去学校接孩子,怕人家当他是孩子的爷爷。”
这个当代艺术史上赫赫有名的批评家和策展人,2001年因为有了女儿小扣子,从城里移居到距城区几十公里的乡下,想住农家小院,想躲清净,想退出江湖,没有料到访客们不惧周折,宋庄一天比一天热闹,自己只能“每天下午都在家里待客”。
我写过垃圾,但是大家都忘记了
夫妻两个说想来想去,“就非典那会儿最幸福了。没人敢出来瞎串门了,每天早上起来,沏壶茶,翻翻书,太阳晒进来,就那么待着,真舒服。”
“其实我写过好多人呢,写了上百个,红了几个,大家就记得那些红了的艺术家,觉得我好厉害,看得准。还有很多垃圾文章,大家都忘记了。”
是啊,有谁在意那些“垃圾”呢?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只与罗中立、张晓刚、方力钧、王广义这些红得发紫的名字有关。
“玩世写实主义”、“政治波普”、“艳俗艺术”、“对伤害的迷恋”……他对中国当代艺术的总结和评介横跨30年,他所创造的语汇和策划的展览如同路标,把一个尚处于混沌忙乱的中国当代艺术家群体推向了西方,托举起一批天价画家。
上世纪80年代初,他也就30出头,因为是权威刊物《美术》杂志的骨干编辑,就已经有了影响他人命运的力量。
“1980年,罗中立创作油画《父亲》时还是川美的学生。我跟罗中立并没有交往,但《父亲》让我特别震动。画的尺寸用的是画伟人的规格,画里的农民父亲形象强调了真实的面貌,充满了人性关怀。虽然他当时还是个学生,我顶着压力在1981年第1期《美术》杂志封面上选用了。这幅作品得到中国青年美展很多评委的认同,被评为一等奖。”
与罗中立同班的张晓刚,毕业草稿因为“画风太粗野”,学校连画布、颜料都不发给他,只得画在牛皮纸上,就因为栗宪庭一句“张晓刚的这批也不错”,得以顺利毕业,而栗宪庭那句“有近乎梵高的情绪”的艺术评价,温暖鼓舞了张晓刚许多年。
多年之后,栗宪庭筹建自己的电影基金,找富起来的画家朋友们帮忙,方力钧第一个掏钱,张晓刚说:“老栗,我可以多给你点儿。”